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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阿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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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侦探] 《暗访十年,无数次死里逃生(告诉大家你所不知道的城市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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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1:05 | 只看该作者
当天晚上,一辆人力三轮车停在了这幢三层楼房下,光头走了进来,凶恶地对我说:“收拾东西,快点滚蛋。”
  我不明就里,机械地收拾好铺盖卷儿,还有博尔赫斯,将它家在铺盖中间。在以后漫长的恐怖的日子里,博尔赫斯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我一边品味着人世间最丰盛的精神大餐,一边体味着人世间最恐怖的血奴生活。
  跟着光头,我走到了楼下,三头恶犬依然在发出愤怒的低吼,黑白夹杂的短髭站在一边,冷漠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是什么身份,也许他仅仅是这幢楼房的房主,也许是血奴群落中另一种身份的人,我直到离开这个群落,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我把铺盖卷儿放上车厢,刚准备登上去,光头又在大喝:“伙食费住宿费结算了,20元钱。”他伸出一只熊掌一样肥厚的手。
  我在这里居住了一个晚上,吃了两餐饭,就要支付20元钱。这是在遥远的偏僻的乡下,这里的床铺都是床板搭就的,一躺上去就不堪重负似地吱吱响,硌得人浑身疼痛;这两餐饭都没有吃饱,除了白菜萝卜,还是白菜萝卜,这样的饭菜连楼下那三只恶犬也不吃,而现在,我还要支付20元的食宿费。
  然而,在这里,我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举目无亲,形单影只,我只能忍受他们的摆布。我掏出20元递给了光头。
  登上了三轮车,我异常惶恐,不知道他们会带我去往哪里。但是,他们绝对是不会让我离开的。乡间道路凹凸不平,我双手抓着栏杆,竭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四周一片黑暗,远处有几点灯火在闪烁,还传来狗的叫声,声音时有时无,时断时续,显得模糊而不真实。三轮车路过了一块坟地,那些青石做成的墓碑,在这样的夜晚里,散发着冷冷的光泽。鬼火在坟地间跳跃,忽上忽下,忽前忽后。三轮车夫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低着头,弯着腰,也听不到他的喘息声,我突然后背发凉,身上毛发根根竖起,抓着栏杆的手心全是汗水,莫非这个三轮车夫就是一个鬼,他为什么会拉着我来到这里,来到这片乱坟岗?他想做什么?

  月亮升起来了,融融的月光像海王牛初乳一样,让四周显得朦胧而混沌。我睁大眼睛辨别着周围的树木、田地,还有似乎总也走不到边的坟地。突然,坟地里站起了一个身影,很单薄,像坟茔上树立的纸扎,又像是麦田间站立的稻草人,长发披拂,
  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深深的黑洞。“啊——”她长声嘶叫着,声音像刀子一样,划破了隆隆的天幕,又像受惊的鸽子一样,飞向远方。
  我大叫一声,从三轮车上掉了下来。
  我躺在地上,惊魂未定,突然听到三轮车夫的喊声:“滚开,再不走就剥了你的皮。”
  原来,三轮车夫是一个真正的三轮车夫,他会说话,他不是鬼。而那个长发披拂的女子,也不是鬼,她只是附近村庄的女疯子。我站起身来,看到女疯子呀呀叫着,向远方跑去,跑成了一阵风。

  我们继续向前走,终于走出了乱坟岗,来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上。我说,歇歇吧。他说,歇歇吧。
  我递给他一支香烟,替他点燃,他用手指拍拍我的手背,表示感谢。然后,我们就坐在了草地上,慢悠悠地吸着香烟,看着悬挂着一弯残月和几颗星星的天空,远处的村庄一片静默,像漂浮在大海中的孤岛,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青草的芳香,很细很细,绵绵不绝,这种气味让人沉迷。此后,我再也没有闻到过那样的芳草气味。
  而此后,我再也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一个夜晚。这样的夜晚只有农村才有,而现在的农村,土地被卖给了工厂,田园生活已经被彻底打破,曾经的青山绿水被工业污染所代替,我们只能在老照片和传说中寻找田园牧歌的背影。
  美丽的乡间夜晚,现在只是传说。
47#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1:30 | 只看该作者
三轮车夫把我拉到村庄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在村庄最外边的一户人家里,我见到了新的血头,一个浑身干巴,没有几两肉的男子,他的目光阴冷阴冷,像毒蛇的目光,让人看后不寒而栗。他的皮肤非常黑,就像煤炭一样,腮帮边还长着一个小肉瘤,看起来既丑陋又恶心。事前,三轮车夫在那片草地上告诉我,这个人尽管瘦小,但是他是周围村庄里最难对付的血头,他非常阴毒,身上常年带着一把一尺长的尖刀,一言不合,就敢把尖刀刺入对方的身体里,这些年,被他刺伤的人不下十几个。他的手下也有一帮弟兄,都是一些亡命之徒。这些人欺男霸女,为所欲为,无恶不作。但是一直没有人敢惹他们。

  这个院子里也养着几只狗,每只狗都有半人多高,三轮车夫曾经向我说过,为了训练恶犬的杀气,肉瘤经常用生肉喂养它们,所以,即使在夜晚,也能感觉到它们浑身散发出来的戾气和恐怖,这些恶犬的眼睛像狼一样通红发亮,让人毛骨悚然。这些恶犬比狼的身躯更庞大,更有战斗力。
  这个院子里有两行平房,每间房子里都睡满了人,他们打地铺睡在地上,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像一排木乃伊。房间里散发着霉烂和腐臭的气味,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打扫了。肉瘤让一个手下带着我一直向里面走,在最里间的房子门口停住了脚步,那间房屋照样没有房门,路灯光照耀在他们一双双很多天没有清洗的脚上,他们的脚就像烧黑了的木桩,神情木然,一动不动。
  肉瘤的手下一把将我推进去了,这间猪窝一样的房屋,以后就是我的住所。
  借助着门外的路灯光,我在地面上铺好了床铺。这间房屋里还有四个人,他们此刻睡得正香,都在打着鼾声,有的鼾声像战车碾过冰封的荒原,声音隆隆;有的鼾声却又像檐前融雪悄然滑落,断断续续。他们的睡姿也很恶俗,你捂着我的嘴巴,我抓着你的裤裆。

  我刚刚躺下去,突然就看到两只蟑螂从铺盖卷下爬出来,慌手慌脚地爬向墙角。我突然感到了极度的恐惧,这种恐惧就像见到了那几只满眼血红的恶犬一样。这间潮湿肮脏的房间里一定有很多蟑螂,一定有很多昆虫,此刻它们都躲藏在阴暗的角落,探头探脑地打量着我,准备在我熟睡了以后,爬上我的身体,爬上我的脸颊……
  我一直喜欢干净,然而,自从做了暗访后,我不得不让自己变得肮脏起来。只有让自己的身体肮脏起来,我的心中才没有了恐惧。
  那天晚上,我躺在地铺上,依然难以入睡。我想起了自己刚刚来到北方那座省城,和拾荒者和小偷们睡在一张通铺上的情景,回想起睡在帮主窨井里的情景,回想起逃离丐帮的凶险情景,回想起小兰被杀害后的情景,回想起小雯被抓后蹲在墙边捂着脸的情景……我又想起了此刻在北方一座贫困山村中卧病在床的父亲,父亲肯定也没有睡,癌症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此刻正在折磨着父亲;我又想起了母亲,母亲肯定也没有睡,她站立在父亲的身边,暗自垂泪……我想了很多很多,我告诫自己,再苦再累,再脏再怕,我也要坚持下去,我要赚很多钱,我要还清为父亲治病所欠的几万元外债,我还要支付父亲现在每天几十元的医药费用,我要治好父亲的病,让父母生活好起来。

  天快亮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喊声:“起来起来,他妈的,快点!”屋子里有两个人起床了,他们摸索着穿好了衣服,另外两个人依然鼾声大作地熟睡,我知道,就像前一天凌晨一样,这些血奴会在村口集合,然后坐着大卡车,去到某一个采血点去卖血。可是,另外两个人为什么不去呢?
  血奴们离开后,院子里显得异常安静。我朦朦胧胧中睡着了,睡梦中,蟑螂爬满了我的全身,我想呼喊,可是喊不出来,嘴巴里也是蠕动的蟑螂,它们的身体碰撞在一起,咔嚓作响……突然,我感到脚上一阵钝疼,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留着长发的人站在脚边,面目狰狞,他正用穿着皮鞋的脚踢着我裸露的脚脖,他盛气凌人地喊道:“快点起来,老子带你办理身份证。”
  10年前的流氓,都喜欢留长头发或者剃光头,人们走在大街上,见到那些长发的和青色头皮的,都躲得远远的。而10年后的今天,长头发是艺术家的标志,而光头则是时尚的特征。现在的流氓也有爱好,他们的特征变成了纹身。
  我站了起来,走到水龙头边,用冷水刷牙洗脸,长发看着我,给另一个小流氓说:“这丫的还知道讲卫生。”
  长发问我:“你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是教师。”

  长发怀疑地说:“教师?就你这样子?教师还卖血?骗鬼去吧。”
  我说:“我是小学民办教师,穷得叮当响,不卖血能有什么办法?”
  长发似乎恍然大悟:“哦——干这一行比当教师好多了,当教师能有几个钱?”
  在此前此后的多次暗访中,我都冒充民办教师,很多地方的人叫代课教师,我一说自己是民办教师,就没有人怀疑我的身份了,乞丐们没有怀疑,血头们也没有怀疑,可见,10年前的小学民办教师,确实是世间最贫穷的人,比不上乞丐,也比不上血奴。他们用他们孱弱的身躯,支撑着中国边远山区的教育大厦,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尊敬的人,可是,他们却被忽视,被遗忘,被遗弃,被嘲弄,被践踏,他们也是受到最不平等待遇的一群人。这些年来,谁都知道,教育局长是一个肥缺,但谁都知道,乡村的教师还是一群贫穷的人,尤其是民办教师。这是俗语所说的“穷庙富方丈”。我曾采访过很多民办教师,他们中的很多人一月的工资还不到100元。面对着他们,我一次次潸然泪下。

  我的小学教育就是由几个民办教师教授完成学业的,至今,他们还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拿着每月不到100元的工资,教授着和我一起长大的伙伴们的孩子。如果我没有考上大学,如果我还在乡村,我的这些启蒙老师们,现在也会教授我的孩子。
  这是被遗忘的一群人,这是最值得尊敬的一群人。
48#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2:25 | 只看该作者
勺子走进去了,我看到他坐在了一张凳子上,那张凳子异常古老,已被无数人的屁股磨得光滑闪亮。他把手臂放在桌子上,手臂青筋暴露,像蚯蚓一样。他的手肘下是护垫,护垫里塞着坚硬的棉花,护垫因为和无数的手肘亲密接触,已经变得肮脏不堪,像一块还没有来得及清洗的尿布。
  我跟着勺子走了进去,我就站在勺子的后面,我看到了护士身边坐着的血霸,他正悠闲的抽着烟,微微眯缝着眼睛,桌子边放着一部手机和一盒中华牌香烟。那时候,这两样东西最能代表身份。在我之前,我们那座小县城里还有一个人出去当记者了,他是县委一个部门的合同工。有一天,他回来了,西装革履,油头粉面,梳着那个时候的“领导头”,头发统一梳向后面,露出耳朵。他走进县委大院的时候摇摇晃晃,俾睨四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一盒中华烟。后来在我也做了记者后,才知道他在一个地市级小报里做业务员。

  这个血霸不是此前我看到的那个血霸,这个血霸比那个血霸苍老,他们都同样地脸型瘦削,但看起来他比那个更阴险。他的眼光很毒辣,落在你的身上,像剔骨刀一样,将你的骨头磨得窸窣作响。流氓就是流氓,尤其是那些老流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露出本色。
  护士拿起针管,没有做什么准备,就将针头刺进了勺子的血管里,勺子的背影似乎抖动了一下,又变得沉默了。一股血液,像蛇一样顺着针管,飞快地流进桌子旁边的塑料包里,塑料包放在磅秤上,突然奔涌而出的血液打在毫无准备的磅秤上,让磅秤的指针突然沉下,又向上回复。秤盘也开始摇晃起来。勺子的耳根突然颤抖了一下,他一定很疼痛。
  勺子抽完血,站立起来,用棉签压着血管上的针眼,向外走去。轮到我了,我只要跨出这一步,只要坐在那张古老的凳子上,我就像躺在案板上的羔羊一样,连叫一声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子捅进脖子里。
  就在勺子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突然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我闭着眼睛,浑身哆嗦,就像受到了极度寒冷一样。我感觉到勺子俯下身抱着我,一声一声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我还感觉到血霸也站了起来,他气急败坏,大声叫骂。很多血奴都围在门口,焦急地向房内张望,很多双手抱起了我,在我的胸口拍拍打打。我听见护士镇定地说:“晕血,没事的。”

  我不是晕血。我从小就一直胆子很大,我爬上过五六十米的烟囱顶上,那个烟囱几十年都没有人上去过,我以后回想起来才感觉到害怕;我还一个人走过几十里夜路,乡村的夜路经常有狼鬼出没。我从没有害怕过。小时候和人打架,被人打得满脸是血,我也没有害怕过。
  我是装的。
  我憋着气,憋得非常难受,后来实在憋不住了,我才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吸气,我消瘦的胸腔上,肋骨根根凸起,像琴键一样,而此刻的我就是一架风琴,充满了忧伤和无奈。
  血霸走出来了,他穿着皮鞋,他狠狠地踢着我,叫骂着,我一边躲闪着他残酷的皮鞋,一边解释着。长发从人群中走出来了,他用当地方言向血霸说着什么,血霸停止了咆哮,气呼呼地甩打着刚才因为踢我而沾上尘土的裤脚。
  长发有些生气地对我说:“你卖不了血,就早点说嘛!”我像做错了事情一样地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对长发心存感激。
  那天回来后,我一直坐在房间里,没有吃饭,也没有人叫我吃饭。没有卖血,我感觉对长发充满了愧疚。然而,如果卖血了,我可能就会感染上某些病菌。听说经常卖血的人,像吸毒一样也会上瘾,几天不卖血就会难受。卖血也像卖淫一样,让人变得懒惰,明知道卖血是在透支生命,但是想着这种不用劳动就能获取钞票的生活,仍然心甘情愿去卖。

  我想离开,然而在这里路径不熟悉,我不知道怎么才能逃出去。我想,也许长发能够帮忙。
  我正想着长发,长发就出现了。他来到了门口,和血霸一样不愿意走进来。这间房屋太脏了。我知趣地走出去,像做错了事情一样看着长发,又惶惶不安地低下头。长发还是早晨那句话:“你卖不了血,就早点说嘛!”
  我不言语。此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名被轮奸的少女,稍有反抗就遭到了轮奸者的责怪。但是,我知道长发和血霸他们不一样,长发身上还有尚未泯灭的人性。
  长发说:“我给老大说了,你以后就在厨房做饭吧。有需要的时候,就给大家讲讲课,你是老师,会讲好的。”
  我强压着心头的狂喜。直到长发走远了,我才几步跨进房间里,蒙着被子大笑。
  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然而,血奴们还要听什么课?我不懂。
49#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2:33 | 只看该作者
早在几年前,一股叫做传销的歪风就席卷而来,它的波及面之广,祸害之深,连这样的山村也不能幸免。
  传销的基本功就是煽动,让煽动达到洗脑的目的。谎言重复一百次就是真理。就像现在和我们挨着的某一个小国一样,整天进行的是愚昧教育,让老百姓相信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某一个人给予的,某一个人是太阳,尽管他们生活得并不幸福,但是他们还以为自己生活在幸福之中。尽管刚开始没有人相信这些混账话,但是不断地说不断地听就都相信了。这就是可怕的洗脑。

  传销与此同理。
  血霸看到了传销的可怕功力,他就活学活用,把传销的技巧也用在卖血中。他想让血奴们知道,人的血液源源不断,不卖就不能得到血液的更新。每月抽血几次,对身体没有任何害处,相反能够促进血液的新陈代谢。卖血是本世纪的阳光职业,国外很多人都选择这种职业。
  我想起了那个小国家的宣传,他们说世界上很多人都在受苦受难,每年都会饿死很多人。他们的国民就相信了。不相信也会相信,因为他们没有别的信息可以参考。
  血奴们也没有任何信息可以参考,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识字,即使识字,也了解不到这些科学知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觉得我有义务,给他们传授真正的科学知识。
  我讲第一堂课是在这个院子里,那天几乎所有的血奴都来了。血霸没有来,他可能有别的事情做。听血奴们说,他在城里有好几个情人,他经常会开着他的高档车去城里过夜。血头肉瘤也来了,他端了个凳子坐在院门口,叉开双腿,一副老大的派头。
  面对着这些坠入黑暗中的人,我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我最想说的是AI滋病。这才是血奴们面临的最可怕的敌人。
  我说,有一种疾病,它的最主要的传播途径就是血液,如果血液里感染了这种病菌,人就只能面临死亡,因为截至目前,还没有一种药物可以治愈这种疾病。这种疾病的感染者,多则十几年,少则几个月,就会死去。而卖血,也最容易感染这种病菌。
  此前,我曾采访过两例AI滋病患者,我亲眼看到了他们消瘦的身体,他们坐在我的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吐痰,浓浓的痰液中,夹杂着血块。时隔两个月后,当我再回访他们的时候,他们死亡了。
  我说起了那两个AI滋病患者的惨状,说起了他们的凄苦和巨大的精神压力。我说,那两个人也是卖血的。

  血奴们一阵骚动,有人发出啊呀的惊叹。肉瘤把凳子向人群的方向挪动了几步,他很好奇,也想听下去。
  我说,卖血的人之所以传染了AI滋病,关键在于使用了不洁针头。当前一个人的血液中有了AI滋病菌,针头接触了他的血液,再刺入你的血管中,你的血液中也会被传染这种病毒。这时候,这个针头刺入多少人的身体里,就有多少人会被传染上AI滋病。
  人群静悄悄地,我看到很多人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我说,当务之急是,一定要求护士必须用还没有拆开包装的针头针管来接触你的身体,否则,就不与护士合作。
  肉瘤听到了我的话,他站在人群外大声喊:“放屁,放屁,哪里有这种事情。”

  我知道自己此时绝对不能退却,我必须顶住,让所有人相信我没有说谎,我说的是真话。我也大声说:“我家在河南,周围就是那个有名的AI滋村,我们那里很多人就是这样被传染上了这种病。”
  啊呀,人群又发出一阵惊叹。
  “放屁,放屁。”肉瘤气急败坏,想挤进人群里,向我动粗,可是他挤不进来。人群密密麻麻,水泄不通,像一面厚厚的墙壁。
  “必须保住大家的性命。”我继续说,“如果不断有人死亡,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肉瘤不再挤了,他像泄气的皮球,瘫坐在那张凳子上。
  “秀才啊,秀才。”很多人感激地叫着我。很多地方的人,都把有文化的人尊称为秀才。
  肉瘤那天没有打骂我,事后我才知道,他得到了长发的解释。长发说我是老师,知道很多。长发还说,重复使用针头确实很容易传染AI滋病。
  第二天下午,我听同房间那个总喜欢搓着身体上的垢甲的血奴说,当天卖血的时候,很多人要求更换针头,致使卖血一度中断。后来,别的血霸手下的血奴也跟着他们学,也要求更换针头,让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很难堪。
  此后,这家血站开始了一人一针,我感到很欣慰。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有了AI滋病,但是这样至少可以将这种可怕病菌的传播降到最低。
  我几乎无时无刻地想着怎么逃走,也在心中制定了很多条方案,但不久又将这些方案一一放弃。我知道,没有知情人的帮助,我很难逃出去。而能够帮助我的最合适的人,就是长发了。
  然而,长发会不会帮我?
50#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2:45 | 只看该作者
 我在厨房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给厨师当下手,剥葱剥蒜,劈柴端炭,日子过得很清闲。然而,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夏天快要到了,我也该走了。我要写稿赚钱,要打电话给家里,而这么长时间里,我已经与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
  经常来给厨房送菜的是那个三轮车夫,就是那晚接我来的那个三轮车夫,他性情憨厚,见人不说话先微笑,神情显得很谦卑。他一个人供养两个孩子读书,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而妻子几年前患病去世了。他每天很早起床,蹬着这辆破三轮车,到处揽活,每天晚上很晚才回家。即使这样,日子仍然过得捉襟见肘,他不得不也来卖血。现在,全国实行了九年制义务教育,没有了孩子的学费负担,没有了各种税费,他的日子应该很好过了吧。遗憾的是,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不知道三轮车夫的名字,每次都是喊他老哥,老哥是北方人对自己所尊敬人的通用称呼。
  老哥一生受过很多苦,出生在官方所说的三年困难时期后期,因为养不活他,被父母扔在了野外,后来又被一个过路人捡拾了,这个人又将老哥送给自己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亲戚,老哥就一直在这个亲戚家长大。所幸的是,老哥来到那个亲戚家的当年秋天,粮食就获得丰收,此后就再没有发生过饿死人的现象。
  然而,接着文革就开始了,农民们兴修梯田,广种薄收,每天是没完没了的检举揭发,斗争批判,学习文件,国民经济和家庭经济都到了崩溃的边沿。老哥说,那时候的苦日子漫漫无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饱饭。农民们的最大愿望就是吃饱饭。
  文革结束后,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老哥说,那时候的农民干劲十足,当年每家每户都有了余粮,他也是几十年来第一次能够吃饱饭。然后,日子越来越好,家中盖了房子,孩子上了学……
  和大多数农民一样,老哥对生活的要求非常低,他只想平安活着,只想孩子一天天长大,他很知足。
  我紧锣密鼓地筹划怎么从这里逃出去。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着,父亲身体怎么样了?母亲身体好吗?我是家中唯一的希望,没有了我,这个家就彻底垮了。我必须活着,而且要像多年后的许三多那样,好好活着。
  那一天,我决定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长发,我要告诉他,家中这几年来发生的一切,告诉他我急需见到家人,请求他帮助我逃离这里。我在这里忧心如焚。
  然而,长发会答应我吗?我还没有支付血霸买我的那500元钱,我这些天的食宿费用还没有支付,我身上现在只有100元钱,在我临出门暗访的时候,这100元被缝在衣服里,那是我在极度危机状况下的救命钱。

  那一天,我在厨房里帮工,一直盼望着长发会出现,这个我不知道底细的青年,是我现在唯一的依靠。然而,中午过去了,长发没有出现;下午过去了,长发还没有出现;一直到黄昏来临,我才看到了长发,他是被三轮车送回来的,他躺在三轮车狭窄的车厢里,像一摊泥,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长发浑身是血,似乎披着一张红色的床单。
  一名打手告诉我们说,长发那天和他们一起参加了一场战役,为了争夺血奴。长发被对方的钩镰枪砍伤了,仍然浴血奋战,他们几个人身上也都带着伤。对方人多,他们大败而归。他们不敢住在医院,害怕对方寻仇,就只能回到这座院子里。
  我擦着长发身上的血渍,心中充满了忧伤。尽管我此前已经预感到了血霸血头们会寻仇厮杀,会像一群蚂蚁和另一群蚂蚁一样打来打去,但是我没有想到受到伤害的是长发。长发是这群流氓中少有的好人。
  夜晚来临了,医生也来了,是镇子上一个开药店的中年男子,他背着一个印着红十字的药具箱,挽着裤管,一个裤脚低,一个裤脚高,看起来风尘仆仆,好像刚刚从田地里回来,放下锄把,就拿起了药箱。听说文革的时候,他是村子里的赤脚医生,依靠止疼片和红药水,在江湖上混迹多年,打拼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江山。至今,他还是使用止疼片和红药水的顶尖高手,不管是肚子疼,还是肩膀疼,不论是外伤,还是内伤,只要喝了他的止疼片,立刻见效,在这里,在这些没有文化的农民眼中,他是华佗再世,李时珍重生。

  打开箱子,他又拿出了他的止疼片,给长发灌下去;又拿出他的红药水,涂在长发的伤口上,长发被药水螫得呲牙咧嘴,但是他忍着不吭一声。红药水有消炎作用,对伤口确实有好处。
  然后,肉瘤来了,他拿着一管猎枪,杀气腾腾,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打手,他们手中要么拿着砍刀,要么拿着铁管,一个个凶神恶煞。让人望而生畏。
  “把那些狗日的灭了。”肉瘤说。然后,他带着打手们出门了,他们坐在一辆轰隆隆作响的柴油车上,驶向茫茫的黑暗里。
51#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3:01 | 只看该作者
肉瘤临走的时候,把那几只恶犬放脱了。那几只恶犬就像坦克一样,在院子里轰隆隆地驶来驶去,血红的眼睛就像探照灯,它照到的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从长发身边离开,我回到房间里,看到同房间的四个人都木然地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尊泥塑。勺子又从床铺下翻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粒药丸,一仰脖吞了下去。我感到好奇,就问:“你感冒了?”
  “没有。”
  “那你咋吃药?”

  勺子笑了,他说:“一月卖血十五六次,不吃药哪里有那么多血卖。”他摊开手中的瓶子,我看到瓶子上印着“硫酸亚铁”几个字。下面的说明是:“本品为铁元素补充剂。铁作为造血原料促进血红蛋白合成及红细胞成熟。”我恍然大悟。国家有关条文规定,每六个月才能卖血一次,而这里的很多人每两天卖血一次,而他们的血则依靠药品来“催血”。
  “今晚要出大事了。”一直闷头抽烟的那个人说,“他们都拿着枪和刀出去了,我估计要有人命案。”
  院子外是黑蒙蒙的天空,天空中响起了闷雷,偶尔会有一道闪电撕裂了遥远的天幕,像树枝一样悬挂在天边,又一闪即逝。要下大雨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院子里,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到他粗壮的身材,他喊着我的号码,让我赶快到厨房去。
  走出房间,我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厨房。乡村没有饭店,肉瘤们出门打架了,回来后肯定会很饿,我得和厨师们给他们准备晚饭。我看到老哥也在厨房,他正从三轮车上抱起一捆猪肉,放在案板上。狗日的血头和打手,平时难得在厨房吃一顿饭,要吃就要吃猪肉,而我自从来到这里,还没有吃过一次肉。血奴们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次肉。
  老哥卸完车上的食品,就蹲在房檐前抽烟,火光一明一暗,照着他一张愁苦的脸。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我装着若无其事地走近老哥,递给了他一根烟。我悄声说:“老哥,带我出去。”
  老哥惊讶地抬头看着我,不置可否。
  我说:“老哥,你看,是这么回事情。我家里有父亲卧病在床,不知道生死,我得赶紧回去看看。回去晚了,我担心见不上一面。”
  老哥沉默了,他大口大口抽着烟,突然抬起头说:“中。”
  我走进厨房里,厨师头喊:“灶膛烧红了,快点把炭添上。”我拿起炭锨,向里面扔了两锨潮湿的炭沫,默默祈祷着,这是我在这里扔的最后两铁锨煤炭。
  老哥起身了,他慢悠悠地走向院门。一只恶犬跑过来,用鼻子亲昵地蹭着他的裤管,老哥手中像变戏法一样,多了一块骨头,扔在了地上,恶犬摇着尾巴,把骨头叼在嘴上。其余的几只恶犬看到了,也欢欢喜喜地跑过来,老哥又把几块骨头扔到地上,它们舒服地哼哼着,讨好地摇着尾巴,老哥在黑暗中向我招招手。
  我顺着墙角溜到了老哥身边,一只恶犬发现了我,呜呜叫着扑过来,黑暗中它的牙齿像匕首一样亮光闪闪,我吓坏了。老哥低声喊了一句什么,它立刻温顺了,继续锲而不舍地啃它的骨头。其他恶犬只抬头看看我,也将兴趣转移在了爪下的骨头上。
  我坐上了老哥的三轮车,老哥一路蹬得飞快,耳边风声呼呼刮过,有零星的雨点落在脸上,冰凉冰凉。黑暗中,我听到了老哥粗重的呼吸声,我说:“老哥,换一下,我拉你。”

  老哥说:“你蹬不了,这和自行车不一样。”
  一直骑出了很远,看不到那座院子的灯光,老哥将三轮车拐上了一条小路,这才放慢了速度,说:“暂时没事了。”
  我看着黑暗中的老哥背影,说出了自己一路上的疑惑:“老哥,为什么恶犬不咬你?”
  老哥悠悠地说:“狗比人好,比人懂事,它知道报恩。我每回送肉的时候,卖肉摊主都会把肉和骨头分离。骨头本来是要扔掉的,我不让他们扔,带回给这些狗吃。你看,它们见了我有多亲。”
  一道闪电,像刀光一样划破了天空,照得四野一片惨白,接着,雷声隆隆响起,像巨大的铁球滚过遥远的天边。雨声突然密集起来,像千军万马在衔枚疾行,雨点砸在背上,疼痛蔓延全身。借着电光,老哥看到旁边有一颗大树,就骑着三轮车来到了大树下,我们藏在树洞里躲雨。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急,借着闪电,我看到荒原上的野草,像波浪一样翻卷着,又像被梳子梳过一样,整齐地排列着。还是在很小的时候,我在野外度过雨夜,乡间的雨夜充满了传奇和精彩,似乎闪电和雷鸣唤醒了每一个幽灵,千山万壑都在发出共鸣,千万种草木都在发出啸声,那种情景很像多年前大型舞剧《东方红》序幕的场景。
  突然,一道闪电,打在了树上,也打在我们身上,将我们高高抛起,又轻轻摔下,摔在了几丈远的地方。我惊魂未定,睁开眼睛,看到一绺树皮,从树顶到树根,被揭了下来,扔在我们身边。树身上的那一绺惨白,像一柄蛇形剑,在黑暗中熠熠闪光。
  “哎呀呀,树里面有蛇精啊。”老哥跪在地上拜了两拜,“闪电救了我们的命。”
  我懵懵不懂地看着他。
  “大蛇成精后,没处藏身,就藏在了老树里面,老树的中间都是空的。蛇精不用出来,每天都能吃饱。老树会有很多鸟落下来,还会有很多老鼠田鼠松鼠跑进去。这些就够蛇精吃了。” 老哥一本正经地说,“蛇精死不了,除非让雷电击死。这棵树里有蛇精。”
  很长时间里,我都以为老哥的话是封建迷信,直到几年后与一位大学教授交谈,我才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打雷闪电时,不能站在大树下躲雨,否则会被雷击击伤击死。尖尖的树顶会成为招惹雷电的目标。那天晚上,我们躲藏在了树洞里,被大蛇发现,大蛇蜿蜒而下,想把我们作为美餐。突然,闪电来了,击打在大蛇身上,强大的电流也将我们轰出了几丈远。大蛇死了,而我们却安全了。

  那天晚上,我正暗自庆幸躲过一劫,突然看到了远处有灯光闪烁,还有汽车的引擎声隐约传来。坏了!一定是肉瘤他们打架回来了。怎么办?
  老哥的手掌一直在额头上抹来抹去,不知道是抹汗珠,还是在抹雨滴。他也没有了主意。汽车速度很快,眨眼间就来到了跟前,雪亮的灯光打在了我们身上,从车上跳下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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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3:27 | 只看该作者
【暗访酒托群体】
  回到报社后,我赶紧给家中打了一个电话,我牵挂着父亲的病情。
  那时候,家中还没有装电话,全村也只有村口的小卖部有一部电话。后来我听说,每次我打来电话,小卖部的老板就跑出来,站在村道上喊着:“李嫂,你儿子电话来了。”母亲就从家门口跑出来,一口气跑到小卖部里,拿起话筒。每次我都能听到她气喘吁吁的声音,总要过上半分钟才能说出话来,我说:“妈,你跑什么?摔一跤怎么办?”妈妈说:“长途电话啊,一分钟很多钱呢。”我说:“我这是在单位打电话,是公家的电话,不要我掏钱。”妈妈严肃地说:“公家的钱也是钱嘛!”总是没说几句话,她就急急忙忙挂断了电话。

  那时候,妈妈总是在电话中说,家中一切都好,让我不要牵挂,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也是在后来,我听小卖部的老板说,妈妈担心我牵挂家里,不能好好工作,每次都是在骗我,其实那时候家中生活非常艰难,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以前回家的时候,带给父亲的红山茶香烟和郎酒,都被母亲贱卖给了这家小卖部的老板,一条红山茶那时候45元,母亲只卖30元;一瓶郎酒50元,母亲也只卖30元。这家小卖部的老板说,这些高档烟酒在小卖部根本就卖不动,农民都很穷,谁能消费得起?但是母亲又等着钱用,他就只好自己掏钱买了,然后自己抽,自己喝。

  我还记得和父亲去医院检查身体的一个场景,那时候父亲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疾病,他总是相信医学这么发达,有病都能治好。那时候我还在北方那座小县城里做着一个小公务员,清水衙门,除过工资没有任何外快。有一天,我们站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外,看着门里一个比父亲年龄能大几岁的老汉,坐在一张凳子上,和医生一桌相隔。医生问:“你这病想不想治?”老汉说:“有病总要治啊。”医生说:“需要两万元。”老汉说:“这么多?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然后,老汉就气昂昂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他的儿子和女婿。父亲悄悄对我说:“唉,庄户人恓惶啊。有了大病就只能等死。”

  父亲一直没有忘记那个老汉,以至于过了很久还会向我提起那个老汉,“不知道他现在活着没有?”父亲说话的时候,满眼都是凄凉的神情。
  我一直觉得中国农民是最伟大的,他们吃苦耐劳,沉默寡言,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淳朴最勤劳的人,他们付出了自己一生的所有,而得到的仅仅是温饱,有时候连温饱都得不到。他们在死亡面前镇定自若,他们看待死亡的那份从容和英勇,又有谁能够比得上?
  也是在不久,父亲也知道了自己要面对死亡。那天,我们住在医院旁边一间旅社的小房间里,我犹豫了再犹豫,终于向母亲说出了父亲的病情,说这种名叫癌症的疾病,目前医学上还无法治愈。母亲说:“既然这样,那就让你爸知道吧。”我现在还能记得,母亲走进房间里告诉了父亲这一切,躺在床上一直忍受着疼痛的父亲一骨碌爬起来,说了句:“走!回家!不看病了!”然后就自己走了出去。

  这些年来,我一直后悔,当时自己没有钱,没有把父亲留住。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泪流满面。这些年,我拼命工作,努力赚钱,就是为了弥补自己当初的遗憾。
  这一辈子,我要倾尽我的所有,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其实,决定来到南方时,和父亲告别的那一次,是我们父子在一起的最后一面,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以后所有关于父亲的事情,都是听别人转述的。
  听妹妹说,那天,老家下雨了,雨很大,父亲艰难地爬起身,准备上厕所的时候,在院子里滑了一跤,胳膊被摔断了。父亲爬起身,左手捏着右臂,感觉小臂完全与胳膊脱离,只连着一圈皮肉。妹妹也看到了,她赶忙跑得父亲身边,要送父亲去医院,父亲说:“算了,等死的人,断就断了吧,省得再花钱。”他疼得满头大汗,可就是坚持不去医院。

  母亲也赶来了,但是看到这种情景,她也没有了主意。妹妹哭着让父亲去医院,可是父亲心疼钱,他知道只要进了医院,没有几千元就无法走出来。我们家那时候哪里有几千元啊!
  妹妹没有办法,就去了村口打我的传呼,那时候我没有手机,只有一个数字传呼,但是,没有回应。按照时间推算,那时候我应该是在血奴群落里暗访。数字传呼放在了报社里,并且关机了。这个数字传呼以后还把我害惨了,让我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妹妹找不到我,只好又打弟弟房东的电话,那时候弟弟初中毕业,在县城蹬三轮车,租住在一户人家,那户人家装有电话。那时候,刚好弟弟在家吃晚饭。弟弟听到父亲这种情况,就说:“无论如何都要送到医院里,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爸看病。”妹妹心中一下子有了主意。
  那天晚上,父亲躺在架子车里,妹妹在前面拉着,母亲在后面掀着,一步步在黑暗中走向镇医院。镇医院距离我家还有十几里,道路泥泞,她们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半夜的时候,她们才一身泥土出现在镇医院的门口。
  全家三口人走在去镇医院路上的时候,十几岁的弟弟骑着三轮车从县城往家赶。那时候已经没有班车了,雇出租车,弟弟又没有那么多钱,那时候弟弟身上只有50元钱,这是弟弟所有的积蓄。刚刚下过雨的道路非常湿滑,弟弟好几次都差点滑到深沟里。快到半夜的时候,突然从路边树林里冲出了几个人,他们打着手电筒,拦住了弟弟,弟弟害怕极了,还以为遇到了抢匪,那几个人把弟弟一把从三轮车上拽下来,然后要弟弟拿出营运证。在县城里跑三轮车拉人拉货,都需要办理营运证,缴纳营运费。弟弟苦苦哀求他们,说家中有病人等着,求他们快点放过自己。他们要弟弟缴纳罚款,一张口就是300元。弟弟说:“好我的叔叔呢,能看我这破车值不值300元。”他们不管,就要钱。后来,他们从弟弟身上搜走了仅有的50元,才放弟弟离开了。

  弟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亮了。他没有喝一口水,又跑到医院里看望父亲。
  那些天里,所有人都联系不到我,弟弟变卖家中所有的东西,给父亲治病。十几岁的弟弟一下子长大成人了。
  这些年来,只要一写到父亲,只要一想到父亲,我就流下眼泪。此刻,我已经说不出什么,写不出什么,只有眼泪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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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4:23 | 只看该作者
寻找客户要从三个地方找,一个是QQ上,一个是一YE情网站上,还有一个是征婚网站。
  那时候的网络刚刚普及,家庭里能够买得起电脑的,都是有钱人,只要知道对方是在家中上网,就想方设法约他出来,根本就不用怀疑对方的经济实力。
  QQ上怎么查找?先登陆,然后点击右下角的“查找”,弹出一个窗口,点击最下面的“QQ交友中心搜索”,页面会变换为“精确条件”,然后选择你所在的省份和城市,年龄设置为20-40岁,性别为男,因为这个年龄的男子一般好冲动,或者叫花心,然后再点“查找”。这样就会出现很多符合条件的男子,你想加谁就加谁。
  自从有了QQ后,骗子们的技术也与时俱进,花样翻新。不但酒托和键盘手盯上了QQ,而且妓女、营销员、声讯台的骗子也都盯上了。我曾经暗访过一个声讯台,声讯小姐现场演示说,她们这个行业以前是靠到处乱贴广告,或者在报纸上登载广告做宣传,现在那些方法都过时了,他们现在只在QQ上找0-15岁的小男孩,加上他,然后留言说:“你们班一个女生喜欢你,想知道谁吗?请拨打我的电话9XXXXXXX。”或者是:“我和你同校不同班,暗暗喜欢你,想知道我是谁?请你拨打我的电话9XXXXXXX。”这个号码就是声讯台的号码,一分钟两三元钱,只要电话接通,声讯小姐想方设法勾引小男生,让他延长通话时间,给小男孩讲故事,唱情歌……单纯的小男孩像吃了鸦片一样,每天都要身不由己地打电话给声讯小姐,最后一算,电话费几百上千元。孩子通话,父母买单。声讯台还很猖狂,你想告它也很难打赢官司,电话是你自愿打的。如果你不交话费,它还会告你的。至于声讯台怎么来的?为什么这样猖狂?大家想想就知道了。

  阿强说,在QQ上找人时,一般选择在晚上,这样成功的几率比较大。夜晚12点以后,依然泡在网上的男人,要么是单身,要么就是夫妻感情不好,或者是花心男人。这时候,你一找一个准。加上他,没有聊几句,他自己就提出了XING要求,你爽快答应,然后要到他的电话号码,或者传呼号就行了。
  我经常会通宵上网,或者通宵看书,QQ就一直挂在网上,很多次,后半夜的时候,QQ头像就会闪烁,打开一看,都是女性。这些人的身份都有:妓女、收费LUO体视频、商品推销员,当然也有键盘手。前几种身份的人,你一看就能识破,置之不理。而键盘手则让你难以识别,键盘手是男的,但是他伪装的头像是女的,性别一栏也填写女的,“他”会对你问寒问暖,关怀备至,春风化雨一般,消融了你心中的防线,“他”会诱惑你说出电话号码,然后让你一步步走进“他”构筑已久的温柔陷阱。你一直到自己被骗了,一直到被宰得遍体鳞伤,你都不会知道,这个诱骗你的人是一个男人。

  在一YE情网站上寻找猎物,更是如鱼得水。注册一YE情网站的男子,都是抱着不纯的目的,键盘手也在这类网站上注册一个用户,性别当然也是女性,给男用户留下自己的QQ号码,果然,过不长时间,这个男子就会加你,自愿走进圈套。
  如果说前面两种骗人手法不道德,那么征婚网站上骗人更加不道德,人家男子是抱着恋爱结婚的目的注册这类网站的,而键盘手闯进这类网站里,就像野猪闯进了菜园里,胡吃乱啃,一片狼藉,他看到谁谁就倒霉,喜欢加谁就加谁。键盘手口中的自己都条件非常好,办公室白领,身材高挑,容貌出众,年方二十,这样的女子很容易让男子动心,尤其是急于找女朋友的纯真男子。几句交流后,键盘手就会要男子的电话号码或者传呼号,毫无防范的男子也会给的,这样,也被诱进了圈套。

  键盘手要到了你的电话号码,马上就会告诉主管。但是,键盘手绝对不会告诉你自己的电话号码,因为键盘手和你所见到的酒托就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性别。
  键盘手和酒托从来不会见面。键盘手也不知道谁是酒托,酒托是谁。
  键盘手和酒托之间的桥梁是主管。主管掌握着酒托的电话,很多酒托的很多电话。
  但是,主管也和酒托不见面,主管也不知道酒托长什么样子。
  在这个罪恶的黑色利益链条中,每一环都紧密相扣,所有的受骗者,我可以肯定地说,所有的受骗着,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受骗的。受骗者所知道的,所见到的只有酒托,他不知道酒托只是其中的一个链条,他不知道这个黑色的利益链。

  我常常想,设置出这个黑色利益链的人,绝对是骗子中的顶尖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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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4:36 | 只看该作者
初中时候学过鲁迅先生的小说《孔乙己》,里面有一段至今还记得:“掌柜是一副凶杀脸,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鲁迅的杂文——那些教科书上所认为的匕首和投枪,让年小的我们头疼不已,我们看不懂,我们体会不到匕首和投枪的威力,我们只感到一团乱麻,越理越乱,我们无法理解那些编写教材的人为什么要把这样难以理解的,对孩子来说是一种摧残,戕杀孩子学习兴趣的文章,强行地塞给我们。鲁迅的杂文也许是一桌满汉全席,但是,对少年的我们来说,那是一桌发馊了的满汉全席,它的营养价值还比不上一颗大白兔奶糖。后来,当我看到某某作家声称他的营养师是鲁迅,他精研鲁迅的作品,我就哑然失笑,我怀疑说这话的所谓作家只是初中文化程度,他的见解和观点只是初中语文课堂上的照本宣科;或者这位作家在用鲁迅先生给自己脸上贴金,因为鲁迅是抬捧起来的神像一样的伟大人物,不容亵渎和质疑,精研他老人家的作品就表示自己有高深的学问,而质疑他则表示自己没有文化。

  鲁迅的杂文实在不敢恭维,因为直到现在看起来都味同嚼蜡,然而鲁迅的短篇小说中,却有部分经典,像这个《孔乙己》,而那些被人捧为具有伟大意义的小说,反而是最难以卒读的,比如《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我常常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是我们的欣赏水平出现偏差?
  在键盘手聚居的这个出租屋里,我常常会想起鲁迅的《孔乙己》,想起那个小学徒,他天天盼望着孔乙己来,他在那里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每日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在这间出租屋里,我就是那个小学徒。不同的是,他还有孔乙己可以见,还可以笑几声,而我每天见到的都是这几张没有清洗干净的变态丑陋的脸,我每天都笑不出来。
  主管只要走出了这间房屋,就会在外面锁上房门。有时候,他白天会出去,这主要是买菜和查看银行卡。他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小本子上记录着每个键盘手每天的工作业绩:键盘手钓到的客户姓名、客户的电话或传呼、接待客户的酒托代号、客户消费的金额。每天夜晚后半夜,有时候是凌晨,主管就会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这个电话告诉主管当天晚上的消费情况,主管就拿出笔,在这个小本子上勾勾划划。第二天,他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谁昨晚做了几笔业务,谁的提成达到多少钱。这些钱都是有人打进主管的银行卡的。但是,这些钱一直存放在主管的银行卡里,只有当键盘手离开的时候,主管才会分发。

  在这里,工作的期限是三个月,三个月后离开的时候,才能拿到提成,否则,分文不给。
  我不会给他们找一个客户,如果找到客户,客户去消费,去受骗,我会感到良心上的不安。
  我每天都在装模作样地上网,在网站上找客户,在QQ上瞎聊。有的男人抱着纯洁的交女朋友的心态,想认识我,他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自己的家庭情况,自己的工资,自己的发展前景,自己的未来规划,遇到这样的男人,我只能虚与委蛇,我为这样纯洁的男人而感到伤心,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网络时代,你无法知道坐在你电脑对面的是谁,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多年后,网上有一句流行语,叫做:“别留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那时候的我想给他们说:“别留恋妹,妹只是一个传说。”当然,那时候的我说不出这样有文采的话。遇到这样的男人,我只能偷偷地从QQ上删除他们。

  还有一类男人,我一加上后,他就开始献殷勤,献完殷勤就开始性暗示,我装着不懂,他又开始说一些没有穿衣服的赤裸裸的话,这种男人不要钓就会上钩,一叫他,他马上就出来。遇到这种男人,我就会骂一句:“这些话说给你妈妈听。”然后也删除了。
  可是,就有些男人很不识趣,删除他后,还会加上你,还要纠缠你,还要骚扰你,于是就开始了对骂,这些男人往往比泼妇还要泼妇,所有脏字眼都从他们的指尖以很高的频率流出来,流到了屏幕上。他们说你永远嫁不出去,即使嫁出去了,也会嫁个瘸子哑巴XING变态。我笑着打出:“你说的很对,我永远都不会嫁。”然后,将他拉入黑名单。
  我想,很多男人为什么会成为酒托的猎物?关键在于没有戒备心,缺少防范意识。
  键盘手一般会在一两个小时内就搞定一个猎物,如果超过这个时间段,他们就会失去耐心。所以,当你在网上遇到特别殷勤的“女子”,没有交谈几句,就提出要你的电话号码,你不能给。这种人,十有八九就是键盘手。另外的十之一二是妓女。
  网上的人形形色色,只有在有了较长时间的交往,充分了解了对方后,只有在认识后的第N天,才能告诉对方自己的电话号码。

  遇到一开始就向你要电话号码的“女子”,你要“她”先提供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她不愿意提供,你就不要告诉自己的;如果你告诉了自己电话号码,而对方没有马上打过来,这种人100%就是键盘手。
  从键盘手得知了你的电话号码,到酒托打给你,这中间有一个缓冲期,这个时间段长达几个小时。
  总而言之一句话,珍惜自己的家庭,珍惜自己,在网上没有非分之想,一般就不会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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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5:47 | 只看该作者
 后来,与一些上当受骗的人交流,他们说,当初听到酒托要去喝酒,他们还暗自高兴,想着把酒托灌醉了,然后就能怎么怎么样,没想到,自己是鱼儿,人家酒托才是渔夫。
  从马路到酒吧门口只有几米远,水泥路面,而这几米水泥路面让我走得异常艰难,每一步都像陷进淤泥中,难以自拔,举步维艰。该不该进去,敢不敢进去?我一直在想着。
  酒吧门口徘徊着几名男子,他们都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眼睛像刀片一样从我的头发上掠过去。他们都穿着黑色T恤,有的是黑色长裤,有的是蓝色长裤,T恤上印着张牙舞爪的老虎。这种图案的衣服,我在别的地方再没有见到过,只在这家酒吧门口、酒吧附近的公交车站、街道两边的大树下见到过,他们的活动范围就是半径50米的区域,人数有一二十个。如果不是专门留意,如果不是像我这样做暗访,谁会注意到酒吧的附近有这样一批胸前印着老虎的男子。那件有着老虎的T恤是他们的工作服和彼此辨认的标志。

  我硬着头皮走到酒吧的招牌下,却发现里面还有一个长长的甬道,甬道里很黑暗,两边装饰着两排闪闪烁烁的彩灯,让人觉得很诡异。我不想进去了,我当时身上只装着50元钱,那是我这些天蹬三轮车的收入。我脚步迟疑。酒托大约感觉到了我在犹豫,退后一步拉住我的胳膊,用她的大胸在我的胳膊上磨来磨去,就像在磨刀石上磨着一把刀子一样,磨过这面又磨那面。到了这里,想退也退不回去了,我只好咬着牙关继续往里走。

  转过弯,甬道里豁然开朗,这里居然别有洞天。黑暗的房间里,墙壁上的、天花板上的灯光全部打开了,房间里有十几张桌凳,桌凳的造型都很奇异,桌子有圆的,有方的,而凳子很高,坐上去后,双脚要放在中间的横杆上,才能坐稳。几名身穿黄色T恤的男子像散乱的棋子一样,歪歪斜斜地坐在四周。里边的墙角,有两对男女正在呢喃私语,那两个女子都是袒胸露乳,衣服短得不能再短,浓妆艳抹的脸,在彩灯的照耀下,像鬼魅一样妖艳。这两个女子,毫无疑问是酒托。而那两个男子,则是上钩的笨鱼。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正在开怀畅饮,他殷勤地给酒托的杯子里斟满红酒,然后碰杯,一饮而尽。另一名男子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大堆的果盘、饮料,服务生正在打开一瓶红酒,这名男子用牙签插起一颗圣女果,满面笑容地送到酒托的嘴巴里……我看了后,暗自好笑,现在两人满面春风,志得意满,过会算账的时候,估计想哭都没有眼泪了。

  我刚刚在凳子上坐定,服务生就过来了,拿着酒水单。酒托装着不认识服务生,看着我说:“来瓶红酒吧。”我知道一瓶红酒动辄就是几百上千元,赶紧说:“我从来不喝酒,我一见酒就过敏,我酒精过敏。”酒托给我撒娇说:“人家想喝点嘛,人家想喝嘛。”我装着没有听见,心中暗暗地骂着她,用最恶毒的语言。酒托对服务生说:“拿红酒来。”服务生转身想离开。到了这一步,一般男人碍于面子,只好迁就酒托,这样就上当了,他们说给你打开的这瓶酒是1000元,你就得掏1000元;说是2000元,你就得乖乖掏2000元。红酒市场本来就非常乱,从来就没有一个价格尺度,它繁杂的名字可能连品酒师都没有听说过。

  我知道坐在我对面的这个漂亮女人是酒托,她怀揣一把磨得锋利的刀子,正准备宰我,我在她的面前没有必要装大款,我也不想和她之间发生任何故事。我赶紧站起来说:“我没有带钱,不要红酒。”
  服务生站住了,酒托愕然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脱身。我急得满头大汗。
  突然,里面传来了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迟钝声音,我循声望去,看到那个刚才还在开怀畅饮的胖子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三个穿着黄色T恤的服务生露出了本来面目,他们一脚加一脚,竞相踩踏在胖子的身上,胖子痛苦地扭曲着身子,扭成了一截虾米。
  胖子一直在求饶,他把这些比他年龄还小的流氓叫“叔叔”。流氓们骂道:“他妈的没有钱还跑进来,手机掏出来。”
  原来开怀畅饮的胖子付不起酒钱。
  坐在我对面的酒托回过头来,拉着我的衣服说:“坐下来啊,打架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喝我们的,来到这里就是消费的,别在乎钱啊。”她抛给我一个暧昧的眼神。我装着没有看见,继续紧张地想着脱身之计。
  胖子站起身来,把手机掏出来,递到流氓们的手中。那时候的手机很贵,最便宜的诺基亚也要一千多元。

  另一个男子也在结账,他把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小心地问服务生:“你们认识啊?”他指的是服务生和酒托。服务生反而嘲笑他说:“你带来你的女朋友,到我们酒吧消费,我怎么认识啊。”男子站起身来,他的脑门上亮光闪闪,全是汗珠。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去,用手掌在脑门上抹了一把,又抹了一把。我看到这名男子带来的酒托,看着收钱的服务生,嘴角掠过一丝舒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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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6:10 | 只看该作者
几分钟后,酒托走出了玻璃门,边走边向后张望,她在过街斑马线边等了一会儿,然后拨打电话,我看到身后距离她20多米远的地方,有一个男子从皮带上的盒子里掏出手机。那时候,很多有手机的男子都喜欢在皮带上穿一个盒子,盒子上有暗扣,手机就装在盒子里。后来听说这种放置手机的方法给小偷提供了极大的方便,然后像一阵风一样,男子们不把手机拴在裤腰带上,而改装在口袋里了。又过了几年,手机流行挂在脖子上,像个巨大的项链一样;再过了几年,手机又流行装在套子里,套子套在胳膊上;而现在,男男女女出门都带着一个包,手机都装在包里。

  那个男子身材矮小,像潘长江一样没有长开。他左右看着,大约在寻找酒托。我看到酒托冷若冰霜,而潘长江笑容满面。
  酒托走过斑马线,走到了马路这边,她又朝左面走去,那是与酒吧相反的方向。酒托走到了一个街树下面,然后停住了。她又拿出手机,我想,她应该是拨打潘长江的电话。果然,马路那边的潘长江又从裤带里掏出手机。他边接听,边穿过马路。酒托挂断了电话,她密切关注了潘长江的一举一动。
  潘长江穿过了马路,向酒吧的方向走去,走了十几米远,然后又停住了。我估计这就是酒托电话中交代的第二次约会的地点。
  自从潘长江出现,到他来到第二个约会地点,他的身后始终若即若离地跟着两个穿老虎“工作服”的男子,而潘长江丝毫也没有留意到。他乐呵呵地,满面春风地,急不可耐地憧憬着与酒托见面,他像一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左顾右盼。
  酒托看到只有潘长江一个人出现,而且这个人也不像便衣,她现身了。她走到了潘长江面前,两人说着什么,我估计酒托肯定又在问:“你开车来的?”“你做什么工作?”潘长江没有丝毫戒备,他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又高大又风骚,笑得嘴角都裂到了耳朵边。
  然后,他们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他们走进了酒吧里。
  突然,我又看到了一个酒托,就是昨天和胖子一起喝酒的那个酒托。她的衣服都没有换,她穿着红色短裙,黑色T恤。她带着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子从酒吧里走出来了。那个男子一路都在激愤地说着什么,一会儿握着拳头,一会儿摊开双手,他看着红短裙,但是,红短裙置之不理。我估计这个个子很高的男子肯定刚才被骗惨了。
  红短裙走上了斑马线,她要过马路了,高个子也要过马路,他一直跟在红短裙的身后,他很激动,不断地挥舞着手臂。
  一直站在酒吧附近的两名穿着老虎工作服的打手出现了,他们跟在了高个子的后面。这两名打手不是跟在潘长江身后的那两个。那两个此刻还在酒吧旁边徘徊。
  糟了!这个高个子今天要挨打。
  红短裙过了马路后,在一家商店门口停住了,她买了一根冰淇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高个子还在喋喋不休,说到动情处,他推了红短裙一把,红短裙还是一言不发。突然,一个打手从高个子身后走来,头别向一边,不看高个子,他撞在了高个子身上。两人发生了争吵。这名打手和高个子扭打在一起。另一名打手突然出现了,他从身后抓住高个子的头发,一下子就把高个子掼倒在地。然后,两名打手用皮鞋狠狠地踏着高个子。高个子吓坏了,他抱着头爬起身,狼狈逃窜。

  红短裙接听电话,向公交车车站方向走去。两名打手像没事人一样,穿过马路,在酒吧附近游荡。
  刚才只顾看打架,没有留意到又一个酒托出现了,这个酒托我还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是以什么方式和上钩的男子接头的。他们一起向酒吧的方向走来,那名男子想拉住酒托的手,酒托好像很害羞地甩开了。
  这名女子绝对是酒托,从她的穿戴上能够看出来。爬在楼顶上,我能看到她雪白的肩膀,还有两个丰满的乳房,晃来晃去地。薄薄的衣服包着高耸的乳房,像兜着一坨凉粉。
  果然,他们走进了酒吧。

  酒吧里又走出了一对男女。女子还是超短裙,毫无例外是酒托。女子径直走过马路,对男子理也不理。她在打电话,走向公交车站的方向。男子蹲在了一棵街树下,抱着头颅,一动不动。最后,又摇摇晃晃离开了。我估计刚才他在哭泣。
  我低头望去,突然,潘长江和酒托出现了,这名穿着绿色上衣的酒托和潘长江在酒吧里呆了顶多十几分钟,就走出来了。绿上衣自顾自地走过马路,在马路边,她遇到了红短裙,她们装着不认识,没有说一句话。这次,红短裙带的是一名40多岁的男子。
  潘长江站在马路这边,怅望着马路那边愈走愈远的绿上衣,暗自神伤。他一个人迟疑地向前走去,边走边抽着自己的耳光。几个迎面走来的人惊讶地看着潘长江,潘长江不管不顾,抽完耳光,又用衣袖抹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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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6:24 | 只看该作者
那天晚上,我在楼顶上爬了三个小时,我看到绿上衣先后把五个男子带进了酒吧,红短裙带了四个男子进酒吧。按照这样计算,一个酒托一天最少会骗10名男子,每个男子被宰500元,这应该不算多吧,一个酒托一天就会骗走5000元。这5000元里,键盘手抽取10%,那么酒托抽取的绝对不会低于键盘手,就按照10%计算,一个酒托一天收入500元,一月收入15000元。那时候的15000元,最少相当于现在的30000元。

  太可怕了!
  每个酒托和蠢鱼走进酒吧,一般都只会在里面呆一二十分钟,然后,酒托就会带着蠢鱼出来。酒托甩掉了前一个蠢鱼,就会急急忙忙地接待下一个蠢鱼。她们边走边打电话,她们都很忙碌,比妓女还忙碌。
  和蠢鱼在酒吧的在这一二十分钟里,都会发生哪些故事?酒托又会如何表演?我真的想好好体验一下,可是,我没有钱。
  到了现在,我的暗访无法再做下去,因为这个暗访需要经费。一个三轮车夫是没有闲钱去给酒托的。
  我把暗访到的这些材料整理出去,投寄给了几家当时比较有影响的报纸,但是没有回音。
  我的夜晚依然在三轮车上度过,我奔走在夜晚的风中,汗水洒在夜晚冰凉的街道上。
  有一天,我正在路灯下边看书边等客,一个50多岁的男子走过来了。他穿着蓝色西裤,白色长衫,戴着近视眼镜,是那个时候最普通的打扮,我猜不出他的身份。
  他问我看什么书,我不好意思地展开封面,那是我几天前从旧书摊上淘到的一本名叫《蝇王》的长篇小说,是英国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戈尔丁的代表作。男子笑着说:“看得懂吗?”

  我说:“以前有过一本,后来弄丢了,这本是才买的旧书。”
  男子感到很惊讶,但是他没有继续说《蝇王》,他说:“我想去火车站,去不去?”
  这里距离火车站足有五六公里,一般人都会打的的,没有人会坐三轮车。看到我迟疑,他说:“时间还早,我想坐着车看看沿路风景。”
  我答应了。直觉告诉我,这个50多岁的面目白净的男人不是一般人。
  坐在三轮车上,他问我是哪里人,多大了,家中还有些什么人,我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听到我的谈话中夹杂着喘息,就说:“别着急,时间还早着呢。你慢慢骑。”
  我们沿着江边宽阔的马路,慢悠悠地向前行驶,路边不时有携手比肩的情侣,和跑步的老人。偶尔会有小轿车疾驶而过,卷起的落叶吹打在我们的身上。
  他问:“你以前都做过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就说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这些年的经历一直压抑在心中,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现在,我告诉了这个陌生人,这个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的陌生人,我突然感到轻松了很多。我长出了一口气,心胸豁然开朗。
  他坐在三轮车里没有说话,我听到他在叹气,声音很轻,像飘落了一片枯叶。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有什么联系方式?”
  我告诉了他我的传呼号码。
  这段路程我们大约骑了一个小时,来到火车站广场,他下了三轮车,告诉我说:“这几天你的传呼别关机,我会联系你的。”
  按照路程的长短,他应该给我10元钱,但是他给了50元。我说我没有钱找你,我只要10元钱。他说不要找了,你太不容易了。
  这句话说得我眼泪差点流下来。
  我看着他穿过车站广场,夜晚的火车站旅客稀少,我看着他走进了候车大厅,他站在门口向我挥挥手,然后才走进去。
  离开火车站,我一路都在想着,他是谁,他为什么会说联系我。我突然后悔没有要到他的手机号码,然而,如果他有手机,他就是有钱人,他会把手机号码告诉一个陌生的三轮车夫吗?
58#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6:36 | 只看该作者
那张报纸宣布破产了。
  那天大家互相通知,一起来到报社,看到法院的工作人员将报社的设备拉到卡车上,所谓设备,也就是一些破旧电脑和陈旧办公桌,工作人员将门封了,封条上的大红印章异常鲜艳夺目。墙壁上,一张纸片在风中呼啦啦地抖动,上面写着:“XXX,上班迟到,扣50元;XXX,版面错别字,扣50元……”报社在最后阶段陷入了疯狂,越没有钱,越要狠扣大家的血汗钱,而没有钱发,也就无法扣除。这张在风中抖动的纸片,成为我对这张报纸最后的记忆。

  卡车拉着报社仅有的家当离开了,这幢大楼也消除了报社的所有印痕。此后,会有别家公司搬进这幢大楼,但后来者可能不会知道这里曾经是一家报社,这家报社曾有过跌宕起伏和悲欢离合,这幢大楼里曾生活过一群热血青年。
  没有人说话,大家的眼中都含着泪花。后来,有人默默离去,有人默默相随。走到了岔路口,有人提议说:“吃顿饭吧,吃完饭就散了,各奔前程。”大家又默默地来到一家小饭店,每人都把自己身上的钱掏出来,凑了一百多元,两张桌子并在一起,炒了几盘菜,一大盆米饭。这就是我们最后的聚餐。
  后来,这张饭桌上的绝大多数人再也没有见到,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他们生活还好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应该结婚生子了吧,祝愿他们家庭幸福,也祝愿他们生活都好了起来,不再忍受贫穷。
  人生就是这样。一个人一生要经过很多驿站,当你告别前一个驿站的时候,你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个驿站的朋友;当你到达下一个驿站的时候,你不知道这个驿站是什么样子,又会结交哪些朋友。
  人生又是一辆长长的列车,在起点的时候,你会认识很多人,他们和你一起开始这段旅程,而在每一个车站,都会有人下车,你无法知道此生还能不能见到这些下车的人。你也要下车,但是你不知道你会在哪个车站下车,会在城市车站,还是小镇车站,还是荒山野岭的小站。你也不会知道是你一个人下车,还是和别人一起下车。
  人生充满了太多的不可预知。人生很残酷。
  听说那家报社欠了印刷厂上千万元,还欠了员工几个月的工资,印刷厂把报社告上了法庭,法庭强制执行,拉走了报社所有财产。

  又听说投资方广告公司把那几个月的广告费都收入了自己腰包,报社宣布破产后,这家广告公司也人去楼空,负责人携款潜逃。
  而受苦受难的,还是我们这些打工者。
  主任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说:“我还不知道。”
  主任说:“真对不起你,当初不带你出来多好。”
  我说:“没什么,人生本来就是起起落落,你不带我出来,我怎么会知道南方这样富裕繁华。”
  主任苦笑着:“我要先回家了,老婆一直在家等着。我有了好去处,会通知你。”
  我点点头。我没有老婆,没有人等我。我的家在乡村,家中父亲卧病在床,我回家不但帮不上任何忙,而且还会让父母揪心。我有家,但是我没法回去。

  当天晚上,我骑着三轮车把主任送到了火车站,我们在进站口拥抱着,都哭了。很多人走过我们身边,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他们不明白两个大男人为什么还要抱在一起,还要哭。主任说:“保重,保重。”然后就走进了候车室。
  送走主任,在回家的路上,我双腿酸软,每骑一段路程,就要坐在路边歇歇。我感到自己一下子被抽空了,一下子没有了依靠。
  我只能在南方飘着。我没有工作,不知道明天的早餐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但是我不能告诉父母这些,我不能让父母替我担心。每次打电话回家,我都会说,我这里生活很好很好,让父母放心。
  几个月的三轮车夫生活,让我又黑又瘦,但是身体很结实,胸大肌也突出了,摸在手中硬邦邦的。天气炎热的时候,我会光着上身,抽着一元钱一包的劣质香烟,慢悠悠地走过大街;困倦的时候,我会坐在车上,头枕着铁条焊成的栏杆就睡着了;我的嗓门也洪亮了,经常和别的三轮车夫用很粗的话语亲切地对骂着;我的双脚灌满了力量,会骑着三轮车以最快的速度和别人抢生意。我也习惯了别人的冷淡和嘲弄,别人用脏话骂我,我的心中不起一点波澜。为了生活,我什么都能忍受。我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三轮车夫。

  只是有时候,心中会泛起一阵苦涩:我的下一步该怎么办?该走向哪里?
59#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7:19 | 只看该作者
 我在这家黑酒吧里做了一名清洁工。我每天的任务就是,把酒托们叫上来却没有喝完的红酒和饮料端到吧台后,然后擦拭他们用过的桌面。凌晨下班的时候,还要把地面打扫干净。
  这家黑酒吧下午三点开门,凌晨三点关门,每天营业十二个小时。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酒托和蠢鱼为什么每次都只在酒吧里呆十几二十分钟。为什么每次饮料和红酒都会剩下那么多。
  酒托带着蠢鱼一来到酒吧,服务生就会拿着酒水单过来,问:“两位喝点什么?”一般男子都会让酒托点酒水,酒托就正中下怀,专门拣价格昂贵的红酒点。如果男子自己要过酒水单查看,点那些价格较低的酒水,酒托就会说:“我不爱喝这种。”她会要过酒水单,点那些价格较高的酒水。这时候,一般男子都好面子,尽管心中千般不乐意,也忍住不好发作,听面前这个漂亮女孩的,漂亮女孩在人际交往中总能占据一些优势。

  如果男子坚决不喝酒,就像我上次给酒托说的“酒精过敏”,那么酒托就会说“来杯橙汁”。
  这个时侯,男子会在心中盘算,都点了什么,大概多少钱,这个时候他的心中还能承受,他镇静自若,因为他是看着那些酒水单上的价格盘算的,红酒加上什么果盘之类的不过二三百元。“来杯橙汁”也无所谓,一杯橙汁又能有多少钱,大不了二三十元钱。
  接着,红酒端上来了,服务生打开,给你们面前的玻璃杯斟满了;果盘也端上来了,通常是两盘,有时候是鱿鱼丝和瓜子,有时候是圣女果和葡萄干。圣女果,也就是小西红柿。这些东西一盘还不到一两,按照市场价格,每盘也就二三元钱。酒托一看到这些东西端上来,就要和你碰杯,你刚刚喝了一口红酒,放下杯子,服务生过来了,手中拿着一张纸,要你买单。
  你要过酒水消费单,一看,就傻眼了,就头上冷汗直冒,就有一种喝酒喝高了的感觉。上面写着上千元。怎么会这么多?你提出质疑,他们给你说,红酒多少钱,果盘多少钱。你说不对啊,酒水单上不是这样写的啊。服务生拿来酒水单让你看,你一看,真的啊,上面就是这种红酒的价格,还有照片。奇怪了,刚才明明看到的是这种红酒一瓶280元,怎么转眼就成了880元。你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把880元看成了280元。果盘呢?也价格不菲,一盘100元,两盘200元。红酒加果盘,1080元。怎么办?掏钱啊,他们虎视眈眈盯着你,你敢不掏钱,他们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掏了钱,走出来,回到家仔细回想,啊呀,你明白了,他们把酒水单掉包了,他们有两套酒水单,一模一样,不一样的只是价格,他们在你没有买单前,拿的是标价便宜的酒水单;在要你买单时,拿的是标价昂贵的酒水单。
  这是那些提前看过酒水单的蠢鱼。
  更多的蠢鱼进了酒吧后,不看酒水单。在漂亮女孩的面前,男子都喜欢充大款,兜里装着100元,就敢有装着一万元的感觉。女孩子点什么就是什么,喜欢点什么就点什么,怕啥呀,咱爷们,不差钱!
  这种男人,装得越优裕自如,买单的时候越狼狈不堪。买单前是刘德华,买单后是杨白劳。
  如果你没有点红酒,酒托只是点了“来杯橙汁”,你刚喝了一口橙汁,服务生过来了,买单。你一看酒水消费单,没有喝酒,照样会有喝酒喝高了的感觉,怎么?酒水消费单上写着760元。一听橙汁560元,两个果盘200元。怎么办?掏钱啊!
  很多男人刚刚喝了一口红酒,或者一口橙汁,就会买了单灰溜溜地离开。之前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这时候都荡然无存了。赶快逃,逃回家才会感觉到安全。
60#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57:30 | 只看该作者
所以,几乎所有的蠢鱼和酒托只会在酒吧里呆一二十分钟,因为他早就没有了喝酒的心情。他买单后,就感觉到上当了。

  也有些蠢鱼买了单后,还不愿意离开,心想,老子买单了,老子就要把这些酒喝完,把饮料喝完,老子偏不浪费。蠢鱼硬着头皮在一边喝酒喝饮料,酒托在一边回短信回电话,酒托生意很忙的,约她的人在门外排队,她才不愿意陪着你在这里浪费她宝贵的时候,在刚才你买单的时候,他已经看出来你没有钱,看出来你很“吝啬”,看出了你脸上变色,看出了你的惊恐。她看出了你没有油水可榨,判断出你喝了这瓶酒喝了这杯橙汁后,不会再点酒水了,她就会说:“我们出去吧,不在这里呆了。”

  你还想留在这里,你觉得浪费了那一瓶880元的红酒,或者浪费了那一听560元的橙汁,感到可惜,酒托就会趁机给你发射暧昧的眼神,走到你的身边,用她的大胸脯摩擦你,给你说悄悄话,说她想要了。你终于心痒难耐,跟着她出去了。走出了这个门,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良家妇女,一个纯洁处女,她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不会再搭理你。你如果提出开房什么的要求,她会大喊“抓流氓”,穿“老虎”工作服的人会见义勇为,跳出来把你打成肉饼。

  那些红酒到底值多少钱,市面上仅仅几十元。那些橙汁多少钱?用几个橙子榨的。
  没有喝完的红酒和橙汁也不会浪费,放在一边,放在吧台后,等着下一个蠢鱼来点,再端出来。所以,一瓶几十元的红酒,可以卖给10个人,可以卖到8800元;几个橙子,不到10元钱,可以卖给10个人,可以卖到56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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