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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侦探] 《暗访十年,无数次死里逃生(告诉大家你所不知道的城市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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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8:41 | 只看该作者
采访小雯是我在这座北方的城市所做的最后一次采访。在派出所那间滞留室里,小雯向我说起了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她说自己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做什么都比做站街女好。”小雯说如果能够重新选择生活,她会在老家大凉山的寨子里,唱着山歌,和一群女孩子在山脚下的溪水中洗衣服。外面的世界有着太多的诱惑,外面的世界又有着太多的危机。
  那天夜晚,我回到报社,刚刚写完稿件,提交给编辑部,主任就叫我去他的办公室,他说:“我准备去南方了,你去吗?”

  我想起了我刚刚进入报社的那些场景,主任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吃面条,主任抱着暗访乞丐群落回来的我泪流满面……士为知己者死。我说:“我也走。”
  几天后,我们就来到了南方一座城市,开始了另一种奋斗人生。
  大概是在三年前,有一次我去这座城市的一家三甲公立医院看病,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躺在过道边的长椅上休息,把报纸盖在脸上。就在我朦胧睡去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身边有人说话。
  一名女子说:“大叔,您看什么病?”
  一个男人苍老的声音说:“身体不合适,腿脚老是疼,医生检查说是骨肉瘤。今天来换药。”

  我心中一惊,骨肉瘤就是恶性肿瘤,是癌症。我一下子睡意全无。
  女子说:“我去年也是得了这种病,花了很多钱,都没有看好。后来,在一个乡亲的介绍下,去了附近一家医院,花了很少的钱,就看好了。”
  我听了,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真操蛋!癌症你们居然也能治好。这分明是一个可恶的医托啊,这是赤裸裸的骗子。我拿掉脸上的报纸,想呵斥几句这名医托,突然惊呆了,面前的这个人浑身滚圆,她居然是小雯。
  和几年前比起来,小雯一点也没有变,唯一的变化是脸上多了几道皱纹。
  小雯也看到了我,脸上带着惊喜与愧疚。
  这座城市曾经是全国打工者都很仰慕的圣地,人们赶往这座城市,就如同过江之鲫。几年前,这是一座传说中遍地是黄金的城市,当我来到这里淘金的时候,小雯也来这里淘金。
  小雯说,在火车站被抓后,她被劳教了一年时间,放出来后,她生活无着,去找郎中,她恨死了妓女生活,她即使去死,也不愿意再去做妓女。
  当时,郎中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用高锰酸钾和红霉素换来了百万身家,他的手下有了几名医生和护士,他们中有的是以前的赤脚医生,平生最擅长用止疼片和红汞碘酒;有的是江湖上卖狗皮膏药和大力丸的,嘴上功夫比医术更为高超。
  郎中收留了她,让她做了诊所里一名清洁工。
  后来,西北的那座城市大力整顿医疗市场,郎中没处安身,就带着这一帮子走江湖的人,来到了南方这座城市。在南方,他们挂靠着一家著名民营医院,给那些送上门来的傻傻的患者治病,但是,生意总是入不敷出。
  后来,郎中考察了多家民营医院后,深受启发,就让医院所有勤杂人员,走进国立医院里,当医托拉客。
  小雯就这样做了一名医托。
  也是在那年冬天,春节前夕,我去西北那座城市,又一次来到了那条罪恶之街。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会来到那里,我不知道昔日的那些妓女们都怎么样了?她们一定变老了,她们还在吗?
  那条城中村的街道已经被彻底拆除,代之而来的是一幢幢摩天大楼。大楼里出出进进的是衣着光鲜的办公室白领,和穿着制服的保安。当初的那些妓女们,她们去了哪里?她们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几年前,我关于这座城市,关于这条街巷的所有记忆,已经被岁月抹去。

  我有些伤感。
  我独自在街边走着,走进了路边一间小商店,突然看到了站在柜台后的唐姐。唐姐脸色白皙,发髻高挽,和几年前的邋遢相比,判若两人。唐姐也看到了我,显得很惊讶。
  唐姐说,就在我离开这座城市的第二年,这条街道被拆迁,妓女们都做鸟兽散。她做了几年站街女,没有存到多少钱,她实在不想再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就从家中亲戚处借了几千元,开了这间小商店,一直经营到现在。
  “堂堂正正做人,真好!”唐姐说。
37#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8:22 | 只看该作者
就在小兰死亡后不久的一天,小雯也出事了。
  小雯出事的那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那是冬季少有的一个好天气。我走在大街上,暖融融的阳光照耀着我,让我感到通体透亮,轻盈舒畅。一只乌鸦站在街角的一棵柳树上,长声聒叫,长长的尾翼一起一伏。10年前,城市中偶尔还能见到这些鸟类。而10年后,它们绝迹了。它们飞翔到了更遥远的人类无法触及的地方。北方的森林和南方的海岛。
  我正凝望着乌鸦,突然电话铃声响了,报社通知我去火车站采访。那里,警察准备去查封一家旅社。而报料人是派出所的通讯员。

  我急急忙忙登上了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车厢里很拥挤,散发着一股大蒜的气味。而公交车又很破旧,一路都在哼哼唧唧,就像一个哮喘病人。车厢里一个坐在老弱病残专座的胖女人,用纯正的普通话说:“这种车还在用?要是在我们北京,早就报废了。”这句话让我对首都北京充满了无限崇敬。
  我很快就忘记了那只乌鸦。我一路都在想着和警察一起去查封黑点的惊心动魄的场面,我知道,火车站的店铺,没有几家不是黑店。
  到了火车站,找到了那家地下旅社,看到两个警察站在出口,他们看过了我的证件后说,警察已经进去了,正在查封。
  我跑下台阶,看到长长的走廊尽头,蹲着一排衣着短小、披头散发的女子,一名警察正在给她们训话。最边上的一个女子抬起头来,我惊讶地看到,她是小雯。小雯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不安。她看到我,羞愧地低下了头。

  然后,在另一个房间里,我看到了小雯的丈夫,那个又黑又瘦,像一个饿死鬼一样的男人,他和另外十多个男子蹲在地上,一言不发,他的脸上满是木然。他看到我,又冷漠地转过头去,他已经忘记了我。
我突然想起了街角柳树上的那只乌鸦。小时候在农村经常听老人说:“喜鹊报喜,乌鸦报忧。”信夫!
  当天下午,在车站派出所里,一名警察解说了案情。
  昨天夜晚,一个外地游客来到火车站,拖着拉杆箱,箱子里放着两万元钱,这名游客准备用一月的时间游览西北几座城市。那时候,使用银行卡的人还比较少,就算有银行卡,在西北一些边远的小城市,也无法找到自动取款机。
  这名热爱大自然的年轻驴友在火车站遇到了一名拉客女,拉客女号称她所服务的酒店提供一切优质服务,包括代订机票车票,按摩洗浴,棋牌娱乐等等。年轻驴友相信了,跟着拉客女来到了地下旅社。
  一走进地下旅社,看到那些散发着霉烂气味和脚臭气味的小房间,年轻驴友就意识到上当了,要求出去,但是遭到拉客女的纠缠,接着,小雯丈夫和几个穷凶极恶的男子出来了,故伎重演。年轻驴友的两万元被抢光了,还遭到一顿毒打。
  年轻驴友被他们赶出了地下旅社,很快就被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他们以为这次会像此前的很多次一样,平安无事。但是,他们低估了年轻驴友分辨方向和辨识路径的能力。一名巡逻的警察过来了,年轻驴友反映了自己的遭遇。

  很快,车站派出所的警察出动了,查封了这间地下旅社。
36#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7:05 | 只看该作者
记忆中的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一场秋雨过后,第二天上大街,突然看到街面上铺了一层落叶,远处的山巅,近处的楼顶,因为被秋雨洗过而显得非常清隽,而落光了树叶的树枝,像鹿角一样美丽。风阵阵吹过,让人感到了寒冷。举目望去,大街上都是穿着毛衣棉衣的人。
  而让人们感到更加心寒意冷的,是一则则不胫而走的消息。
  就是在那年秋末冬初,很多人第一次听说了一个新的疾病名称:AI滋病。
  以后,我曾经对AI滋病患者进行过采访,但是就在我还在那座小县城里过着行尸走肉一样的枯燥生活的时候,好几个记者已经开始了孤独的寻找真相之旅。那时候,连一些专家医生也不知道这种疾病的危害,也不知道这种疾病的名称。当地一些人极力掩盖真相,因为这会影响到他们的政绩。记者踽踽独行的身影,行走在黎明广漠的大地上,行走在凄风苦雨中,这种情景每每想起来,就让人感动。后来,当我也做了记者的时候,他们都成了我非常要好的朋友。

  那年冬天的AI滋病突如其来,这种一贯以为只生长在肮脏的资本主义国家的疾病,竟然就在我们的身边被发现了。一名妓女去医院检查身体,被检查出带有AI滋病毒。
  很快,有关部门组织人员,对全城相当多的娱乐从业人员进行身体检查,发现好几例AI滋病毒携带者,而妓女们80%以上都染有各种性病。有的甚至一身兼数病。
  这还只是酒店桑拿里的妓女,而那些站街女们,染病的比例肯定更高,因为她们更没有防范意识,她们接触的人群更为庞杂。
  然后,这条街道再次遭到整顿,每个站街女都要进行身体检查。然而,这些妓女们一见到执法车辆,就装着良家妇女,披上随身带着的长衣服;一见到执法车辆离去,就脱掉衣服,露出本色。
  10年前的站街女们丝毫没有戴安全套的意识。她们嫌那个橡胶制成的东西要花钱,嫖客们嫌那个东西麻烦。

  那时候的安全套还不叫安全套,叫避孕套。那时候,经常在大街上看到小孩子们一人一个避孕套,是有关部门派发给孩子家长的,孩子们比赛谁能将避孕套吹得更大,结果,每个人都吹得嘴巴油腻腻,脸上亮闪闪。
  卖淫就像洪水猛兽,当无法杜绝的时候,就只能疏导了,这就好像大禹治水。
  于是,很多志愿者来到了这条街巷,向妓女们义务讲解安全知识。
  也是在那次讲解会上,小雯见到了小兰和唐姐。
  小兰有钱了,她穿着时尚,顾盼生辉,走到哪里都是人们关注的中心,也是在那次讲解会上,很多人认识了小兰。
  那是一个周末,志愿者们借用了附近学校的一间教室,召集大街上的妓女们开会。妓女们从来没有开过会,她们过着松散而随意的日子,从来就没有过哪一级组织领导过她们,她们也从来没有归属于哪一个部门管辖。当这个城市里出现了服装协会、鞋业协会、信鸽协会、藏獒协会等等各种各样协会的时候,她们却没有一个协会。她们是一群山间觅食的野鸡,野鸡是没有行业协会的。

  告示贴出好几天了,学校里没有一个人来。志愿者们又把传单发到每一个貌似妓女的人手中,还是没有人来。六天过去了,就在志愿者准备撤离的时候,第七天午后,来了几个妓女,好奇地探出头来,说:“听说你们这里开培训班,就来看看。我们技术好着呢,不需要你们培训。”志愿者哭笑不得,向她们解释说:“我们不是来培训你们的技术,是来教你们增强安全意识。你们搞错了。”

  这几个女人留下来了,听志愿者讲课。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再过一会儿,又有人来了……就这样,那间学校的教室里来了上百人,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一名女志愿者向妓女们解说:“在做爱前,一定要把安全套套上去,这样就会保护自己。”一名男志愿者伸出右手大拇指,左手将安全套套在了右手拇指上。
  “这样就安全了?”最前排一名妓女问。
  “是的。”女志愿者说。
  “啊呀,我知道了,做那事前,给大拇指套个套套,就安全了。”小兰站起来说,“我还担心学不会,原来这么简单。”

  台下想起了哄笑声。
  “不是给大拇指上套。”女志愿者说。
  “那是给哪里套?”小兰不解地问。
  “是……”女志愿者脸红了,“反正不是给大拇指上套。”
  “我明明看到他是给大拇指上套啊,怎么就不是了?”小兰继续问。
  “给那个东西上面套。”男志愿者红着脸低声说。
  “没听见,大声说。”下面几个妓女打趣说。
  志愿者都窘红了脖子。

  唐姐知道怎么用,当初为了避孕,她一直用着这个名叫避孕套而现在叫安全套的套套。她在后排大声喊:“你们两个真人实验一下,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嫩JB。”
  这次,所有妓女都笑了,只有志愿者没有笑,他们快哭了。
按照传统的新闻报道的写法,我参加了那次志愿者的培训会后,一定要在稿件中写道:“通过培训,妓女们提高了思想觉悟,认识到了自身知识水平的差距,她们纷纷表态,以后一定珍惜生命,为社会多做贡献。”事实上,在我参加这个活动的时候,有关部门提供的通稿上也是这样写的。然而,我在现场看到妓女们没有写决心书,妓女们将志愿者抢白得哑口无言,妓女们的思想觉悟并没有提高,她们不愿为社会多做贡献,她们只想为自己多做贡献。

  这场培训会不欢而散,小兰和唐姐却出名了。小雯说,会后,大家交流,都很佩服她们两个。
  那是小雯和她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
  小雯依然在徒劳无益地忙碌着,像一架被老公用鞭子抽打的陀螺,身不由己地旋转着。她的钱都交给了老公,而老公又送给了麻将馆。
  每隔几天,小雯会接到那个郎中的电话。电话铃声一响起,小雯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淫羊藿枸杞子等等中草药把这个比小雯大20岁的男人浸泡成了一头公猪,性欲高涨。这个郎中还会配置一种另外的药物,颜色暗红,她让小雯把这些药物带回家,偷偷地倒在丈夫的茶杯中,长期饮用这种药物,就会让丈夫丧失性欲。
  和很多妓女一样,小雯身染多种性病,每次小雯来到诊所,郎中就会从一个玻璃瓶子里倒出指甲盖那么小的一堆颗粒状的药物,放在脸盆里,加上水,水就会变成紫红色。郎中让小雯脱光衣服,把下体浸泡在这种紫红色的液体中。浸泡过后,小雯下体的瘙痒就有些减轻,她很惊讶,她不知道那种神奇的颗粒状的药物叫什么。如果她上过初中,她就会知道这种药物叫做高锰酸钾。
  郎中很懂得保护自己,他每次都会使用志愿者介绍的那种“套”,他说这种“套”会让他的时间更长。郎中还给小雯打青霉素,让小雯变得更胖,而下体的症状日渐消失。

  这本来是最普通的医疗知识,任何一个江湖医生蒙古大夫都会懂得,可是小雯不知道,她把这个郎中当成了当代华佗,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她愿意为“华佗”付出一切。
  10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冬天,各种各样肮脏的性病正在悄悄蔓延,那时候的报纸上,性病广告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不但号称老军医治疗性病,而且号称性病治疗祖传专家,还有人号称能够治愈艾滋病。那时候的街边厕所、马路墙角、楼梯拐弯处,都贴满了性病小广告,一个比一个能吹嘘,一个比一个更大胆。其实,老军医怎么会接触性病?上世纪的几十年里性病消失,又怎么会祖传?艾滋病是世纪难题,一个走江湖的居然能攻克?

  也是在那个时候,江湖医生们摇身一变,都成了性病专家。每个患者走进这些专家的诊所,没有几千元是无法治愈的,而性病专家提供的药物,只是高锰酸钾和青霉素。
  现在,各大城市规模强大的民营医院,就是在那是时代,依靠治愈性病,依靠高锰酸钾和青霉素掘得第一桶金,然后小诊所慢慢壮大,变成了资产几亿几十亿的民营医院。
  民营医院的前身是小诊所,小诊所的医生治疗性病,而这些医生的前身都是农民,福建莆田地区的农民,还有一些是住在海边打渔为生的渔民。
  莆田有一个镇,每年春节过后,全国医药品博览会就在这个镇上举办,足以见到这个地方从事医药医疗行业的人数和规模。
  有一年,我调查了全国各大城市的民营医院,它们的总经理董事长也无一例外地是莆田人。就像全国的鞋子一多半出自温州,全国的衣服一多半出自东莞,而全国民营医院的经理董事一多半出自莆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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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6:37 | 只看该作者
就在小兰走进歌厅的那天晚上,小雯走进了诊所。
  那天夜晚,圆滚滚的小雯穿着绿色衣服,站在街口,就像街口矗立着一尊邮筒。她眼巴巴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等待着会有生意来临。她没有等到生意,却等到一辆警车。
  那辆警车刚刚在拐角的地方出现,妓女群中就有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立刻,就像狂风吹起遍地落叶,妓女们向四面八方逃避。小雯被无数的高跟鞋和白皙的大腿卷裹着,卷裹进了一条小巷。在狭窄的小巷里,她肚子突然一阵绞痛,跌倒了。
  人们都在躲避,没有人顾得上她,小雯岔开双腿坐在地上,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水流,从下体流出来,洇湿了裤头。然后,一股钝疼覆盖了全身。她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然而,那天夜晚的那辆警车只是路过这里,它呼啸着从巷口驶过,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外。小雯一直哭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血液?为什么会痛彻骨髓?
  几名返回身的妓女看到这种情景,七手八脚地搀扶起小雯,将她送进了附近一间小诊所里。小诊所施八尺屏障,郎中人坐屏障中,一人,一桌,一椅,一床,一柜,一听诊器而已。
  当时,小雯没有想到,此后她会与这个江湖郎中有了那么多的故事。
  妓女们都走了,小诊所里只剩下小雯和这名江湖郎中,一名40多岁的男医生。白大褂穿在他肥胖的中部隆起的身上,让他看起来不像一名医生,倒像是一名劁猪的。几十年前走村窜乡给猪做绝育手术的人,也喜欢穿着白大褂。现在,这种职业已经绝迹了。
这间只有十几平方米的诊所囊括了医院所有的科室,这个40多岁的男人将医院所有职务荟萃一身,他声称既可以给小孩根治尿床,还可以治愈成年男子的阳痿早泄;他既可以让癌症患者起死回生,还能够给不育妇女再造福音。在所有城市的城中村,我们都能见到这样的小诊所。10年前,那些打工者,年老的,年轻的,男的,女的,患病也都会选择这样的诊所。这样的诊所尽管医术极差,但是,最关键的是收费低廉。那些公立医院的高楼大厦,让囊中羞涩的打工者望而却步。

  郎中查看了小雯两腿之间的血液说:“你流产了。”
  那时候的小雯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只是经常感到肚子鼓胀,她想,可以是自己吃胖了,“再也不能吃了,再吃就胖得难看了,没有客人喜欢了。”从四川大凉山出来的小雯,她的性启蒙和性经历全部是嫖客和那个赌徒丈夫给予的,她只知道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她不知道那种事情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
  小雯没有钱,她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个赌徒。郎中说,从小雯一进来他就猜到了小雯是干什么的,如果没有钱,可以,但是小雯要做他的朋友,他要小雯随叫随到。
  阅人无数的小雯对男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洞若烛火,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答应了。
  小雯在郎中的诊所里睡了三天,这三天里诊所只来了三名病人,一名买止痛片的,一名买创可贴的,还有一名问了问自己的病情,然后转身离开的。小雯问郎中:“生意这么差,你靠什么生活?”郎中笑着说:“我一月只做两三单大生意就足够了。”

  三天的朝夕相处,让小雯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了30岁的男人,确实是爱惜自己。夜晚,他睡在自己的身边,只是抚摸,并没有强迫她做不能做的事情。三天后的早晨,感觉轻松了许多的小雯说:“需要我的时候,你就打我的电话。”
  长期生活在恐惧与痛苦中的小雯,一点点安慰和关怀就让她愿意以身相许,而身体也是她唯一的财富和报答的本钱。
  回到家中,丈夫正在等着她,她还没有说一句话,就遭到劈头盖脸的打骂,这三天里,丈夫泡在一家藏身地下室的麻将馆里,身上最后的一角钱也输光了。
  挨打过后,小雯拖着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在了街上,等待着有人走过。
  在和小雯交谈的过程中,她说,她曾经很多次幻想会有人带着她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可是,那些男人完事后,把钱摔在她的身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没有人愿意带着她离去。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很绝情,她恨他们。

  有时候,她幻想着回家后见不到丈夫,永远见不到丈夫,丈夫被人砍杀了,被人活埋了,可是他第一天不回来,第二天就会回来。她绝望了,她只能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等待着生命的最后一天。
  郎中的出现,让她长夜漫漫的天空出现了一缕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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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6:18 | 只看该作者
就在小兰走进歌厅的那天晚上,小雯走进了诊所。
  那天夜晚,圆滚滚的小雯穿着绿色衣服,站在街口,就像街口矗立着一尊邮筒。她眼巴巴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等待着会有生意来临。
  她没有等到生意,却等到一辆警车。
  那辆警车刚刚在拐角的地方出现,妓女群中就有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立刻,就像狂风吹起遍地落叶,妓女们向四面八方逃避。小雯被
  无数的高跟鞋和白皙的大腿卷裹着,卷裹进了一条小巷。在狭窄的小巷里,她肚子突然一阵绞痛,跌倒了。
  人们都在躲避,没有人顾得上她,小雯岔开双腿坐在地上,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水流,从下体流出来,洇湿了裤头。然后,一股钝疼覆盖

  了全身。她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然而,那天夜晚的那辆警车只是路过这里,它呼啸着从巷口驶过,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外。小雯一直哭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
  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血液?为什么会痛彻骨髓?
  几名返回身的妓女看到这种情景,七手八脚地搀扶起小雯,将她送进了附近一间小诊所里。小诊所施八尺屏障,郎中人坐屏障中,一人,
  一桌,一椅,一床,一柜,一听诊器而已。

  当时,小雯没有想到,此后她会与这个江湖郎中有了那么多的故事。
  妓女们都走了,小诊所里只剩下小雯和这名江湖郎中,一名40多岁的男医生。白大褂穿在他肥胖的中部隆起的身上,让他看起来不像一名
  医生,倒像是一名劁猪的。几十年前走村窜乡给猪做绝育手术的人,也喜欢穿着白大褂。现在,这种职业已经绝迹了。
  这间只有十几平方米的诊所囊括了医院所有的科室,这个40多岁的男人将医院所有职务荟萃一身,他声称既可以给小孩根治尿床,还可以
  治愈成年男子的阳痿早泄;他既可以让癌症患者起死回生,还能够给不育妇女再造福音。在所有城市的城中村,我们都能见到这样的小诊所。
  10年前,那些打工者,年老的,年轻的,男的,女的,患病也都会选择这样的诊所。这样的诊所尽管医术极差,但是,最关键的是收费低廉。

  那些公立医院的高楼大厦,让囊中羞涩的打工者望而却步。
  郎中查看了小雯两腿之间的血液说:“你流产了。”
  那时候的小雯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只是经常感到肚子鼓胀,她想,可以是自己吃胖了,“再也不能吃了,再吃就胖得难看了,没有客
  人喜欢了。”从四川大凉山出来的小雯,她的性启蒙和性经历全部是嫖客和那个赌徒丈夫给予的,她只知道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她不知道那
  种事情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
  小雯没有钱,她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个赌徒。郎中说,从小雯一进来他就猜到了小雯是干什么的,如果没有钱,可以,但是小雯要做他的朋

  友,他要小雯随叫随到。
  阅人无数的小雯对男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洞若烛火,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答应了。
  小雯在郎中的诊所里睡了三天,这三天里诊所只来了三名病人,一名买止痛片的,一名买创可贴的,还有一名问了问自己的病情,然后转身离开的。小雯问郎中:“生意这么差,你靠什么生活?”郎中笑着说:“我一月只做两三单大生意就足够了。”
  三天的朝夕相处,让小雯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了30岁的男人,确实是爱惜自己。夜晚,他睡在自己的身边,只是抚摸,并没有强迫她做不能做的事情。三天后的早晨,感觉轻松了许多的小雯说:“需要我的时候,你就打我的电话。”
  长期生活在恐惧与痛苦中的小雯,一点点安慰和关怀就让她愿意以身相许,而身体也是她唯一的财富和报答的本钱。
  回到家中,丈夫正在等着她,她还没有说一句话,就遭到劈头盖脸的打骂,这三天里,丈夫泡在一家藏身地下室的麻将馆里,身上最后的一角钱也输光了。
  挨打过后,小雯拖着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在了街上,等待着有人走过。
  在和小雯交谈的过程中,她说,她曾经很多次幻想会有人带着她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可是,那些男人完事后,把钱摔在她的身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没有人愿意带着她离去。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很绝情,她恨他们。
  有时候,她幻想着回家后见不到丈夫,永远见不到丈夫,丈夫被人砍杀了,被人活埋了,可是他第一天不回来,第二天就会回来。她绝望了,她只能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等待着生命的最后一天。
  郎中的出现,让她长夜漫漫的天空出现了一缕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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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5:29 | 只看该作者
大胖子所说的那个地方距离小兰经常站街的那条街巷有10分钟的路程,要进入那个地方,需要在幽深的巷子里走好几个弯,每道弯的上面都没有标识,那个地方没有门牌号,进了一道残破的铁栅栏门就是一幢陈旧的居民楼,铁栅栏门经常上锁,只有妓女们和住在这里的人才知道,将手伸进去,向外一拉,栅栏门才会打开。那个地方位于居民楼的三楼,照样没有任何标志。

  第一次,小兰来到这里的时候迷路了,走了很久才转了出去,可面前出现的是另外一条马路;第二次小兰还是迷路了,走出去后发现和上次是不同的路,这里有多少条路进入多少条路出去,小兰一直没有搞明白。这里是犯罪分子隐身和逃跑的绝佳地方。
  好几次过后,小兰才从一条固定的路线走出去,那正是她拉客的地方。
  此后,熟悉了路况的小兰站在经常站街的那个地方,等待着嫖客上前;如果有貌似嫖客的人经过,她也会喊一声“大哥留步”。小兰的态度很殷勤,表情很诚恳,一看就是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美少女。大胖子叮咛小兰,不要再找那些没有钱的农民工,要找那些穿着体面的人,他们的兜里有钱。此后的小兰看到农民工理也不理,她的眼光只落在那些穿着西装的人身上,有农民工走过来搭讪:“妹子,耍去?”小兰就说:“找你妈耍去啊!”她的回答像个良家妇女。10年前,这座城市的有钱人喜欢穿西装打领带,不像现在,穿西装的都是搞传销的业务员,气质很好,兜里没钱,却要强充大款。
小兰将那些穿西装的人引向“那个地方”,一路曲里拐弯,有的人胆怯了,不想去,小兰就说“快了快了,前面就是。”她娇嗔地抱着西装袖子,把自己的大奶子在袖子上左右摩擦,西装的精神防线崩溃了,就跟着她继续走。
  来到了那个地方,小兰一定要西装先付钱,借着西装取放钱夹的机会,小兰看到了西装把钱夹放在什么地方,房间的另外一双眼睛也看到了。小兰殷勤地帮西装脱衣服,西装惬意地享受着。小兰把西装放在沙发上,拉上布帘,把人放在床上。为了安全,小兰让西装背对沙发,她不断地说话,引诱西装的思维;或者不断地大声呻吟着,掩盖此刻床下另外一场活动。

  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后,小兰结束了工作,带着穿好了衣服的西装一起出去,在某一个岔路口,小兰借口和西装分开。西装乐滋滋地一个人向前走,走出了这个小巷,饿了,找到一家饭店吃饭,付款,拿出一张100元,假钞;换一张,还是假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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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5:12 | 只看该作者
小兰说,有一天,她正站在街边,面前悄没声息地驶来了一辆小轿车,车窗摇下,探出来一颗硕果累累的头颅,脸上和脖子上堆积了大块大块的肉。那个头大如斗的胖子说:“妹子,上车说话。”
  小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小兰选择客人的标准是,开着小轿车来的,不加拒绝;骑着摩托车的,多加提防;几个人来要一个妓女的,坚决不去。民工打扮的,不加拒绝;油头粉面的,多加提防;面目凶恶带着纹身的,坚决不去。
  那天,大胖子将小兰带到了一家酒店事先开好的房间里,小兰从来没有进过这么高档的地方,他好奇而又恐惧,连沙发也不敢坐,担心坐塌了自己没有钱赔偿,看到大胖子坐下去了,她才敢小心地坐进沙发里。酒店里什么都是高档的,穿衣镜中的自己很漂亮,就是衣服显得陈旧,神情有些惶恐。酒店里的厕所很干净,比家乡的床铺都要干净。酒店的地面铺着毛毯,高跟鞋踩上去都没有声音。

  大胖子不慌不忙,他让小兰先陪他洗澡。脱光了衣服的大胖子就像一头扒光了毛的猪,小时候小兰见过老家杀猪,人们先在猪的脖子上捅一刀,放干净猪血,然后把猪放进滚烫的开水锅里,扒光了猪毛,再嘴巴对着猪脖子上的放血刀口吹气,这样猪就像一个逐渐充气的皮球一样,四肢散开,肚腹鼓起,这时候再杀猪,刀锋所向,窸窣有声……

  那天,小兰工作结束后,大胖子给了小兰一张崭新的100元,小兰压抑着满腔的喜悦接过了,准备放进口袋里。大胖子说:“看看真的假的?”小兰看了看,崭新笔挺,就说:“这么新的钱,当然是真的。”大胖子笑着说:“假的。”
  小兰一楞,那张假钞掉在了床上,他不知道大胖子想耍什么花招。
  大胖子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张有些陈旧的100元钱,递给她说:“这张是真的,你拿走。”
  小兰收好钱,穿好衣服,想回去。今天赚了100元,她已经很高兴,这是她单次收入最高的一笔。大胖子叫住了小兰,他说:“以后我们合作,你会有很多钱。”
  大胖子说,他有一个固定的地方,隐藏在一幢居民楼里,每次小兰拉客后,就把客人带到那个地方。客人脱了衣服后,小兰一定要把客人的衣服放在床边的沙发上。然后拉上隔挡的布帘,将沙发和床分隔开来,剩下的事情就由他们来做。
  小兰说,只要对我有利,我能赚到钱,我就做。
  大胖子说,我们给你提成20%。

  小兰同意了。
31#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4:25 | 只看该作者
为了保护自己,妓女们有人练习起了女子防身术,据说可以一招毙命。更为搞笑的是,有人把武馆开在了这条街巷,武馆其实也就是一间小店铺,里面摆张桌椅,放着几根木棍和舞台上使用的,一抖就会仓啷啷作响的破铁片,门口贴着一副对联“拳打江东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印象中这好像是被燕青打死的那个任原所摆擂台的对联。小兰打电话告诉我这种情况时,我曾经去看过,看到了号称总教头的男子。说是总教头,其实就只有他一个人。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男子嘴上功夫好生了得,他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夸夸其谈,他说他的分馆开遍全国各大城市,有妓女出没的地方,就有他的武馆存在。古代是“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现在是“凡有卖淫之处,皆有小胡子武馆”。

  小胡子正在向我吹嘘,走来了几个小流氓,小流氓们自学过几天拳脚,走在大街上都要横着膀子,看到不顺眼的就想上去打一架。小胡子的武馆开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又怎么能不滋事?馋猫枕咸鱼,别怪流口水。
  小胡子落落大方地迎上去,双手抱拳,朗声说到:“青山八字开,绿水四面来,欢迎江湖上的朋友。”小流氓们说:“别来这一套,有什么本事使出来,老子今天就是踢摊子来了。”小胡子脸上露出难堪。
  一个膀大腰圆的小流氓说:“老子和你过过招。”然后就蹲了一个马步。小胡子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踩着丁字步,摆出好像白鹤亮翅的招式。突然,身后另外一个小流氓踢了小胡子一脚,“去你妈的”,小胡子被摔了一个狗吃屎。
  小胡子爬起来后叫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踢出那一脚的小流氓从门口捡起一个半截砖头,小胡子吓得哎呀呀跳下台阶,一路狂奔,像在躲避鞭子追打的耕牛,小胡子在后面紧追不舍……这种场景惹得街巷两边的人哄堂大笑。
  这座城市的小流氓非常多,他们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看到外地人,就想方设法诈骗;诈骗不成,就变成明抢。火车站和这条街巷,是小流氓集中的地方。

  和小雯和唐姐她们辛苦做生意赚取皮肉钱不同,小兰和这些小流氓走得最近,她走上了歪门邪道。
30#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4:14 | 只看该作者
由于四个人住在一间小房屋里,小雯就只能选择“出台”。其实出台是桑拿坐台小姐的专用术语,她们坐在吧台后面,站街女是没有吧台可坐的,她们是站在街道上,所以,她们出去做生意应该叫“出街”。
  小雯也被抢过。比小兰幸运的是,他没有挨打。“你问问这些人,哪一个没有被抢过?”小雯指着身旁十几米开外一群衣着暴露、举止张扬的女子说。
  “不是有公司罩着吗?”
  “现在公司管不上了,很多人都出台,公司的人来了,人家早就走了,都是骑着摩托车。”10年前的这座城市,还没有“禁摩令”。抢劫的人骑着摩托车,而地痞们靠的是双脚。
小雯说她会“看人”,“我看人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小雯选择的客人一般还是年龄大的,50岁以上的,这些年龄一大把的人没有刑事犯罪能力。即使双方打斗起来,那一把老骨头也不是正值青春期精力旺盛的小雯的对手,身材圆滚滚的小雯,手劲很大,她能够把猕猴桃拽在手中捏出汁来。
  一些小孩子小雯也接,小孩子也不具备犯罪能力。小文说起过最可笑的一件事是,有一天晚上,她在出租屋里刚刚接过一个孩子的父亲,过了一会儿,这个孩子又来了。“你猜我怎么知道的?父亲给的钱上面有一道算式,是一张50元。孩子给的是100元,我拿出先收的那张50元给他,他惊得跳了起来,说这张钱是我们家的,这是我昨晚写的算式,怎么会在你这里?”

  20岁左右的男人最危险。由于这个嫖客群体中,民工占据了绝大多数,而民工又是一个极不稳定的群体,极度的贫穷让一些人心灵扭曲变态,产生了仇视社会的心理。还有人因为婚姻不满意,转而仇视所有女性。几年前警察破获了一个系列杀人案,凶手杀害的都是妓女,而杀人的动机居然是妻子抛弃了他。
  小雯说她有一套识人的本领。她先看眼睛,再看神情。如果眼睛滴溜溜转,神情变换快,这样的人,给再多的钱也不去;如果眼神沉稳,表情木讷,这样的人一说就去。
  谈价格也有学问,如果对方将价格开得很高,可能就有问题。如果对方一直在讨价还价,那可能就不是劫匪。
  选择地点更有讲究,小招待所小旅社坚决不去,给再多的钱也不去。酒店可以去,可是嫖客们能住酒店,就不会找站街女。如果是在没有安全的地方,他们就会选择在河边树后,废弃的楼房地,蚊蝇飞舞的草地上。当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价钱会大打折扣。
  小雯还说,她出台的时候,从来不喝客人的饮料,不吃客人提供的食品,害怕有迷药。曾经有一个妓女,喝了客人提供的一杯可乐,醒来后发现身上的钱、手机、戒指、项链都被偷走了。

  “我们这类人的首饰都是假的。”小雯说,“能戴得起首饰,谁还出来站街?”
29#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3:58 | 只看该作者
妓女们也在想办法对付那些凶残的嫖客。妓女和嫖客的矛盾始终是不可调和的,嫖客总想花最少的钱,干最多的事;而妓女们却总想干最少的事,赚最多的钱。
  为了保证生命安全,一些关系好的站街女就联合起来,遇到有嫖客要人,她们就会说:“我们一起去,只收一个人的钱。行不行?”
  嫖客中绝大多数都是民工,初中和初中以下文化程度,乍一听着这话兴奋不已,这不是有便宜可占吗?来到了民工的住处,却是一个妓女坐在门外监视,或站在旁边袖手,一个妓女提供有偿服务。民工大呼冤枉,妓女据理力争,如果想多占便宜,就哀求再给一个人的钱。这实在也是妓女们没有办法的办法。这种办法浪费时间,收效甚微,确实得不偿失。

  接连几次的整治后,报社每天都会把最新的消息登载在报纸上,结果,这条淫荡的街巷全城人都知道了,更多各种各样心怀鬼胎的人涌到了这里。
  这其中,就包括各种犯罪团伙和各种社会渣滓。妓女们被抢被杀的案件比原来更多了。
  由于这个城中村受到了清理,妓女们像失去了蜂巢的马蜂一样,在周边地区继续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有的住进了居民楼,有的几个人合住,有的则每晚昨晚生意后,栖身旅社。
  没有了固定住所的妓女们,面临着更大的生活挑战。
  唐姐一如既往地站在街边,看到有单个男人经过,就主动贴上去,问:“耍去啊?便宜。”在这些站街女中,像唐姐这样采取主动攻势的人比较少,而唐姐对钱具有超出寻常的追求和兴趣,又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如果有人给钱,她都敢脱光衣服在大街上溜达。
  但是,唐姐性价比不高,尽管便宜,就像一颗萎缩的苹果一样,还是少人问津。
  小雯也便宜,小雯的客人就多些。
  城中村整治后,小雯和丈夫、还有另外一对妓女和丈夫,住进了居民楼的一间小房子里。小房子里支两张床,相距没有一米。午夜过后,这两张床上就睡着两对夫妻。彼此连一点最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到。

  然而他们不在乎,妓女没有羞耻心。有羞耻心的人不会当妓女。
28#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3:47 | 只看该作者
我在报社没有编制,没有正式职位,国家财政不会拨款,我们拿的是计件工资,如果没有稿件见报,我当月就没有收入。然而,暗访妓女群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月两月是没有结果的,我决定撤离。
  半个月后,我回到了报社。为了生计,我不得不写那些杀人放火凶杀抢劫交通堵塞下水管道爆裂垃圾没有人清理之类的新闻,每天忙得像个陀螺,经常在黄昏时候才吃早餐,而经常在吃早餐的时间已经风风火火地赶往第一现场。只有在做了记者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废寝忘食的真正含义。胃病是记者的职业病,那就是废寝忘食造成的。

  尽管离开了那个城中村,但是我还一直和小兰、小雯、唐姐联系着,电话中她们问我做什么工作,我说自己是网络工程师。她们感到很神秘,都会发出感叹声。网络工程师是干什么的,她们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说自己是网络工程师来源于一个笑话:蜘蛛先生和蛆虫小姐谈恋爱。蜘蛛妈妈说:“你怎么找了个环卫工?”蜘蛛先生说:“人家确实是环卫工,但是人家身材苗条。”蛆虫妈妈也对蜘蛛不满意,对女儿说:“你怎么找那么黑的一个?”蛆虫小姐说:“人家皮肤是黑点,可人家是网络工程师。”
  一个月后,那条站街女聚集的街道受到综合治理,站街女们鸟兽散,隐身在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里。综合治理结束后,她们又冒出来了。这次的人数更加庞大,除了站街女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犯罪分子隐身其中。
  我听到了很多发生在这条街巷的故事。一个嫖客在这里找到妓女,妓女高大丰满,嫖客很满意,到了旅社,嫖客才发现妓女原来是个男子假装的。结果嫖客的钱和手机被洗劫一空。几个嫖客合起来,专门抢劫妓女。他们中的一个人出面把妓女钓到野外,埋伏的另外几个人一哄而上,妓女的财物就被抢光了。
  那时候的手机都很值钱,最便宜的也要1000多元,所以小偷和劫匪都盯上了手机。那时候的男人们很喜欢在皮带上挂着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装着手机,结果给小偷提供了极大的行窃方便。妓女们离不开手机,再穷的妓女也要买一台手机,而劫匪就专门抢劫妓女的手机。

  警察对这个地方打击了几次,但是总是死灰复燃,这条街巷成为了这座城市的盲肠。
  有一次,小雯打电话说,那次打架的那个矮子被人杀了。我问被谁杀了?小雯说不知道,被发现时已经死了,脖子被割了几刀,在旅社发现的,肯定是嫖客。但是,别说嫖客,矮子叫什么名字都没有人知道,哪里人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案件注定是个悬案。
  站街女们人心惶惶。站街女的生命安全再次成为很多人关注的话题。
27#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3:24 | 只看该作者
挨打过后,小雯很快就忘记了,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该给丈夫做饭还做饭,该给丈夫洗衣还洗衣。丈夫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妓女妻子提供的这一切。
  我常常在想,当有一天小雯老了,不再做妓女了,她会怎么总结自己这一生的经历?她的丈夫会为自己这一生的所作所为悔恨吗?这些年的妓女经历,会在他们心中留下无法抹去的印痕吗?
  也许不会,因为他们觉得这一切很正常,他们觉得这一切不是耻辱。就像小偷永远不会认为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偷一样,小偷认为别人有,而我没有,我把别人的拿过来天经地义。也许小雯的丈夫认为,妻子闲着也是闲着,让她出去拉客赚钱,反正什么都不会少,何乐而不为呢?
  小雯家中没有电视机,她买不起。这个院子里很多妓女家中都有电视机,是那种两三百元就能买到的组装电视。城中村狭窄的街巷里,经常会有骑着三轮车,叫喊“收旧家具旧电视”的男子,三轮车慢悠悠地驶过去,凹凸不平的路面将他们的叫喊声颠得又细又长,像皮筋一样。这些旧电视被这些收购的男子以极低的价格送给废品收购站,废品收购站又卖给家电修理部,家电修理部重新修理,更换不能用的部件,然后换上新制的壳子,这样,一台外表看起来崭新的电视就组装成功。这些电视无法走进大商场,就在一些小商铺里出售。妓女们购买的都是这样的电视机,她们随时准备离去,离去的时候就只带着银行卡和安全套,别的什么都不会带走。

  这样的电视存在极大的危险性,经常会坏掉,严重的会爆炸伤人。
  小雯家中没有电视机,她却又特别喜欢看电视。有时候她涎着脸来到别的妓女家门口看电视,总会遭到人家的白眼。我的出租房里有一家小电视,这架没有牌子的电视肯定是以前居住的妓女留下来的,她就经常过来看。有时候,看着她跟着电视里的歌星一起唱歌,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神往,我就觉得她还是一个孩子。
  她的丈夫沉醉在麻将中,他才不管自己的妻子赖在谁的房中。
  就这样,我和小雯渐渐成为朋友。
26#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3:14 | 只看该作者
 尽管小兰在拼命挣钱,但是丈夫的手艺确实是太臭了,他总是输,输了后就向小兰要钱,小兰又不敢不给。他们这种关系让很多人无法理解。人们无法想象,小兰为什么会找到这样一个好吃懒做,只会打麻将又技术极臭的男人?也无法想象,这个男人为什么会逼着自己的老婆一次次去接客卖淫?
  后来暗访中,我发现这种事情其实很多,很多男人吃软饭,靠妻子卖淫来生活。还有的妓女在外包养小白脸,丈夫一点也不知道,这都是那些长相俊俏的妓女。人类最隐秘最肮脏的一面,在这些妓女之间袒露无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交流谁接到的客人多,谁保养的小白脸漂亮。
  我曾经见过一个妓女,容貌非常漂亮,每隔几天,就有一个猥琐的老头子来她的出租屋过夜。这些妓女们一般都不会留人过夜的,以免夜晚有警察查夜。很长时间里我一直猜不透他们是什么关系,而且当这个妓女接客的时候,老头子也会在里面,拉张门帘遮挡住自己。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属于什么关系。
  这个妓女群落中,有太多我们想不到的事情,我们不能用常理来判断这个群体,因为这是一群没有道德底线、没有善恶标准、没有是非观念的人。我们的不可思议在她们的眼中很正常,我们的正常在她们眼中反而匪夷所思。
  有一天,因为给钱少,小雯又遭到丈夫打骂。大家对他们的吵架打架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人照理。我当时完全是出于义愤,从十米外的门房屋檐下走进他们的出租房,小雯看到我,好像大海中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我的胳膊,躲在我的身后。我说:“做丈夫的,怎么能整天打自己老婆?”小雯的丈夫气势汹汹,脖子上的青筋条条暴起,他一副真理在握的神情,斜视着我说:“你算什么人?格老子打堂客,管你鸟事?”

  这个浑身干巴骨头的男人,听不进我的任何解释,他认为老婆是他的,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后来我知道这个男人和小雯都是来自四川大凉山,都没有上过学,他们所有的人生经验都来自祖辈的口耳相传,
  怪不得他喜欢大老婆,怪不得老婆不敢反抗。
25#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3:04 | 只看该作者
省会里有很多来自外地的妓女,姿色好的就进了酒店和夜总会,姿色差的就当站街女。在这个院子里,南腔北调,什么口音都有。而嫖客也是这样,形形色色,千奇百怪。
  小雯还是经常被那个打麻将的丈夫打,在丈夫的眼中,麻将牌比小雯要亲密得多。为了免于挨打,小雯每天的生活变得非常单一:不断接客,不断赚钱。
  每天下午,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间,小雯就早早出来了,孤独地站立在街边,穿着长袖长裤,遮挡着被丈夫打伤的胳膊和腿脚。有熟悉的妓女路过这里,问候一声:“这么早就上班了?”小雯凄凉地笑笑,背过身去擦掉涌上来的一滴眼泪。
  小雯什么客人都拉,年龄大的,年龄小的;长相丑的,长相俊的;穿着整洁的,衣着邋遢的……为了拉到更多的客人,小雯不得不降低收费标准,这让很多妓女牢骚满腹愤恨不已,她们说小雯破坏了行规。小雯甚至连20元的活也接,她们说小雯是猪,“什么都吃,连垃圾都不放过。”
  那时候我坐在门房的屋檐下,经常能够看到小雯出出进进的身影,她的身后十几米处跟着一个个能够做她爷爷的人,小雯刚开始的时候见到我还有些腼腆,后来就坦然了,对我笑笑,我看到小雯的眼睛很空洞,好像看开了一切。有一次,她带进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一会儿老头就出来了,他手扶着拐杖,对着小雯将大讲人生观价值观和革命理想,教育小雯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当时我正在喝汽水,那汽水一下子喷上了屋顶。

  还有一次,我坐在门房屋檐下,看到小雯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干部模样的人走进去了,那时候的中山装已经很少有人穿了,那人头发一丝不苟,一副道貌岸然的神情。小雯和他的丈夫就居住在门房的对面,距离门房不到十米的距离。他们进去了很长时间,还没有出来。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我听见了小雯不耐烦的声音,嫌那个干部模样的人在她的身上抠来抠去。干部很不高兴地喊了一句:“我掏了钱呢。”

  又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他们出来了。干部走在小雯的身边,教诲小雯说:“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做这行?”
2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2:54 | 只看该作者
小兰那次被洗劫后,他去找那个瘸子,那个瘸子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你就打我电话。”
  几天后,小兰拉到了一个男子,回到出租屋,结束后那个男子只给20元。小兰说,说好的50元,怎么只给这么少?男子说,他从来都是20元。说完后就准备出门,小兰拉住他,他一甩手就给了小兰一个耳光。小兰拿出电话拨打了瘸子的号码。几分钟后,瘸子带着几个人在院子里拦住了正和小兰纠缠的那名男子,一顿暴打,男子跪地求饶,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
那天我正好在院子里,我看到了那场惨不忍睹的殴打场面。为了取悦小兰,瘸子用他另一只完好的脚,一脚又一脚地踢在了男子的身上,以一副英雄救美的姿态给小兰报仇,那名男子全身浴血,身上能肿的地方都肿了,刚开始还在连声求饶,后来连求饶的力气也没有了。看到大获全胜,瘸子像个骁勇善战的公鸡一样,趾高气扬地站在小兰面前,吹嘘地说:“这里没有我摆不平的事情。”然后就带着那几名地痞走了。那几名地痞都光着膀子,前胸后背都纹着张牙舞爪的龙。

  此后,瘸子堂而皇之地来到了小兰的出租房里,小兰不再哭泣。
  后来,我才知道了瘸子属于一个什么公司的职员,这个我现在已经忘记了名字的公司都由本地的老少流氓组成,他们充当妓女们的保护神,另外还负责讨债。妓女们如果遇到纠纷,他们就会闪电般地冲过来,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但是妓女们要交给他们保护费。
  听小兰说,保护费是一人一天20元。交了保护费的妓女们,此后就不再害怕小流氓的骚扰和不给钱的嫖客了。
  事实上,10年前的街痞首领流氓头子们都依靠妓女发财了,那时候的妓女行业刚刚走向明朗,这些街痞首领和流氓头子都开设妓院,广纳妓女。妓院是最容易打架滋事的地方,但是因为有流氓头子罩着,妓女们就会相对平安无事。而次一等的流氓们则傍上了站街女。
  认识瘸子让小兰免于受到欺负,但是认识瘸子却让小兰在犯罪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最后被人杀害。这已经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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